“那时候贺修他们是要到县里中考的,他们学校没有考点,那时候给他打电话的还是我。”
大叔讲到这里,忍不住用宽厚的手掌捂住脸面。
“我直到现在在想,当初是不是不要给他打电话,让他安心考试比较好。”
白桑宽慰他道:“比起考试,对于他而言一定是见到家人的最后一面更重要。”
大叔向他表达了感谢,继续道:“那时候贺修自己一个人坐车回来的,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由他这个唯一的亲属自己决定,包括要不要治病,要的话怎么筹钱,伤口感染直接导致的重症,手术费动辄三四十万,当时有谁拿的出来?更别说是贺修了。”
“当时的三四十万别说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就连小康人家也得咬牙才出得起。他说着想要救,但是最后也只能这样放弃。”
大叔说着都不忍心了,声音开始颤抖,“最后的病危通知书、甚至是死亡证明,都是他自己签的。”
白桑光是听到都觉得揪心,这对于十五岁的人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
“贺修这小子,从出生开始就抓了一副烂牌。”大叔边说边叹气,语气里带着些许惋惜。
只有白桑知道,那不是贺修抓的烂牌。
他只是被命运针对了。
被“世界意识”针对了。
这段路并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头。
那边连接着的果真就是汽修厂的内部,还直接连接着员工的更衣室。
里面挂着好几件陈旧的工作服,上面有各种污渍。
大叔回过头,语气认真:“小娃娃,你一定得让阿贺去参加高考,不能让他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白桑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会的。”
这也是他自己的目的。
大叔这才露出微笑来,转身去叫贺修。
很快,那个青年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穿着那个红白相见的工作服,头发杂乱,看向他的眼底格外漆黑。
他长得很高,比白桑还要高足足半个头,格外清瘦,逆着光的影子完全把他罩在阴影之中。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对他依旧很警惕的缘故,他给他的压迫感甚至比那时景藏明出现在他面前时还要更加强烈。
白桑忍不住避开视线。
贺修似乎是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桑和他的想法也是一致的。
贺修这个年纪,本来应该坐在教室里,而不是在这里,在这样的工厂,穿着陈旧的工作服。
白桑眸光微动。
如果没有他,他又怎么能站在这里,走过现实的二四十年?
大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阿贺,你亲戚来了,就别别扭了。”
贺修扯了扯嘴角:“亲戚?”
大叔道:“你不是还有个远房的表叔吗?估计就是那边的。”
白桑立马顺着杆子而下:“对。”
贺修显然不打算和大叔解释的样子,而是看向百度。
贺修淡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背景里并没有对这个所谓的表叔有过多的笔墨,就连贺修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远方亲戚的身份。
贺修走过来的时候还在想哪门子的亲戚,看到眼前的人之后只觉得心中戾气横生。
白桑转头给大叔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告诉他,“您还是别在这比较好,他倔不听劝。”
大叔向他点了点头,随后劝说道:“阿贺,要听你亲戚的话,事关重大。”
贺修没有回应他这句,而是看向白桑,“你想做什么。”
一到他面前,白桑就只能维持那个“人设”了:“贺修,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他尝试过,如果不按人设走,就会被“踢出”,次数多了难免不会被世界意识察觉。
白桑真的非常不擅长用这种语气和神态对他人说话,这种时候他心底比贺修还要尴尬。
贺修动作忽然一顿,另一种晦涩不明的眼光盯着眼前的人。
眼前人的内心非常温和平静,没有任何嘈杂的音效。
他本以为这个人是别有目的的,但是不是。
他的心声很简单:
[啊啊啊我这个语气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贺修:……?
这是心声吗?
应该是吧。
除非这人会腹语。
白桑抱着手臂,朝他露出一抹微笑,“要不是我爸让我来找你,我是不会来的。”
[其实是我自己想来的。=v=]
他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自己的心声拆台。
贺修捏了捏眉骨,难道他的幻听越来越严重。
他为什么好像还能从句尾看到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