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 又用一种大仇得报的语气骂道:
“她死得好, 早就该死!萧家人那么好,给我老伴儿治病还不收钱, 她却把萧家害死了!”
老狱卒撒气似的狠狠拧了一下毛巾:
“她就该给萧家偿命,喝毒药都便宜她了, 应该凌迟处死!”
不!不是这样的……
阮棠双腿一软,踉跄了一下, 幸好扶住了墙才没有摔倒。她整个人灵魂出窍似的愣在原地, 然后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又马不停蹄地往城外的化人场赶去。
离着老远, 她就闻到了烈火灼烧血肉的味道。
不知道柳明玉会不会也……不会的, 不会的。阮棠在心中默念,翻身下马,随便拉住一个人急急地问道:
“请问柳明玉的尸体有没有被送过来?”
工人们漫不经心地听着:
“柳明玉?谁啊?”
“就是……就是从前的摄政王!”
阮棠急道。
“哦, ”工人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想了想, “好像在那堆里头扔着呢,你找找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阮棠看到一堆摆得七零八落的尸首。
这就是摄政王的下场吗?死后被扔在这种地方,没有吊唁,甚至没有棺椁,只有万事唾骂和挫骨扬灰。
阮棠疯了似的冲过去,搬开上面的死人,挖了好久,终于看到一具脸部被划烂的尸体,衣服上缝着标签,写的是死亡日期和“柳明玉”三个字。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若柳明玉当真死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可事实是,当她亲眼看见了柳明玉的尸体,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就好像在碰到尸首的瞬间,她的灵魂也被死亡腐蚀掉了,如今只剩下一句枯萎的躯壳。
她瘫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连哭都没哭。
那边几个忙着的工人见她如此,奇怪地碰了碰她,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的话,那边有棚子,去坐一会儿吧。我们要烧人了,你在这儿有点不方便。”
阮棠蓦然一下站起来,十分震惊地问:
“烧人?你们要把柳明玉扔进炉子里烧了?现在吗?”
工人差点被她这过分激动的反应给吓到:
“对啊,大牢里没有家属认领的尸体,都是送来就烧的。这种横死的人煞气重,要赶紧烧。”
“不要、不要烧……”阮棠终于意识到柳明玉真真切切是死了,哭了出来,“我认领她,我带她回家……”
工人问道:
“你认领她,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把阮棠给问住了。
她们是什么关系?不是上下级,不是血亲,不是任何被世间伦理承认的关系。
她们是偷情,是夜里的床伴,是黑暗里对方的光。
见这个女孩站在原地发怔,工人们轻轻推了推她: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这么伤心干什么。好了,我们要干活了。”
阮棠被这句话惊醒,拦住他们,哭着哀求:
“不要……稍等一下好不好,我想再看看她……”
她如此不依不饶,工人们也没办法,只好先去干别的。
在这片只有死亡和腐朽的土地上,阮棠安静地跪在尸体身边,忽然觉得很满足。
她和柳明玉,终于可以安心地在一起了。
“主人,您并没有把我养得很好,”她牵起尸体的手,自嘲一笑,“我还是那个幼稚的小孩,幼稚得要时时刻刻依赖您才好。”
此刻,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也不必警惕任何人的目光,她可以放肆地、安心地把望着柳明玉,用目光把柳明玉的样子一寸一寸地刻在心里。
主人生前受了很多苦,那群落井下石的东西,居然连主人的脸都不放过。想到这里,阮棠的心都碎了,被内疚和仇恨撕得鲜血淋漓。
还有主人的腰,那两道淤青简直像是刻在骨子里,不知道行刑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阮棠痛苦地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具尸首的腹部……有点奇怪。
主人是五个月的时候流产的,接着很快就被下狱、赐死。上次去大牢里探望主人的时候,主人的腹部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有怀过孕的痕迹。
可是这具尸首,腰腹平坦,只有伤痕却没有变形。
这……
阮棠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惊怔着思索片刻,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
“姑姑,臣想求见太后娘娘,不知太后娘娘此刻是否得空?”
太后的宫殿外,阮棠拦住宫女问道。
一见是她,宫女说道:
“太后娘娘出去了,不过想来也快回来了,你在后殿稍候吧。”
一边说,一边领她到后殿去,然后就离开了。
谢过宫女,阮棠就在后殿里焦躁不安地等着。她的心里兵荒马乱,正思索着待会儿如何应答,却忽然听见后殿的内堂里有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