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颤了一下睫毛,刚下过雨的天台有一种潮湿清咸的味道,她低头嗅了嗅,记忆被勾到雨后夕阳下的山塘小镇。
太冷了。
她忍不住抱紧双臂,长发垂下紧紧埋首,闷出一道细碎的呜咽。
“可是不管我前进还是后退,就算走了一百步,走过去的每一时刻也都只抱有一个念头——想见到他。”
“我想见到靳宴舟,可是我没有办法去见他。”
钟意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滚滚而落,浸入破皮的伤口,这疼痛让她愈发清醒,随着一道的是她不停被揪住的心。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响个不停,世界喧闹永远没有停止。钟意摁了静音铃随手扔在桌面上,她开始失神地盯着那扇开不了的窗户,一面又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和靳宴舟的距离。
真爱一个人,怎么能忍住只待他身边止步不前。
赵西雾吸了一下鼻子,被这氛围略有动容。
她回头静静看着钟意,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你呀你。”
“为什么遇见靳宴舟就不冷静不理智,我不是和你说过这群人的真心最不值钱?他们可以说一千句喜欢你,可是没办法为你下高台,舍名利。”
“钟意,靳宴舟和邵禹丞没有什么不一样,这是他们那个世界的规矩,我们想进去就必须要遵守。你没听过一句话么,第一个想攀登悬崖峭壁的人一般先摔得粉身碎骨。”
靳宴舟甚至连一句爱你都没有对她说过。
他闭口不谈的爱,来去皆是一片潇洒随性,举止投足的轻容,像波谲云诡的黑夜,就这么将她拉进这场美梦漩涡。
那钟意呢?
她是身处其中的摆渡人,驾着一叶方舟,任其穿梭。
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穿山而过,可她偏要溺毙,只为青山停留。
劈里啪啦的雨珠打了下来,风又漏了进来,钟意脱掉羊皮底的短靴蜷着腿坐在床上。
雨雾蒙住了视野,星星消失不见,头顶电灯刺目的光打在她清瘦凸起的腕骨,她的眼神不见动容,纤长的睫毛覆下一层浅淡的霜,全然冷静与脱离尘世。
热烈、坦诚、疯狂这些词语似乎天生不该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赵西雾还在恨铁不成钢:“我真是不懂你……”
“西雾,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该从什么时候讲起呢?
一面之缘的惊鸿,讲起来又和他们的初遇一样显得不真切。几度的晦涩,那段被深深积压在她心里的往事终于像伤疤一样一层层被揭开。
最后的最后,钟意终于想起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
她指了下放在窗台上的星星折纸盒:“我对他,就像林致远对我的喜欢,起于少年时,一片赤诚和坦荡。”
赵西雾神色微怔显然是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缘由。
想明白以后她又一下理解,“我说你为什么……原来是这样。”
钟意笑了一下,说出来的时候有种由内而外的轻松感。
“我知道说出来会有很多人不信,但是西雾,我想你一定是信我的。”
赵西雾哪里会不信呢,钟意平素为人是最冷静最淡然的,追求者如千鲤过江,可她偏偏一个眼神也不肯留下。
那时她说:“我不奢求别人来爱我,读书、考证、挣钱已经足够我忙了。”
赵西雾微微一笑:“钟意,你藏的真好。”
钟意也跟着她轻笑一声,她撩了下耳边碎发,听着天台落下的雨声一直到了后半夜,赵西雾因为有兼职早早就睡下,黑夜里忽闪的屏幕,钟意鬼使神差拿了过来。
从学校离开后,方玉华给她接连不断打了很多电话。
也许是发现她把所有的行李都从家里拿走,钟意敛下神色,沉默着将他们的号码全部拉入黑名单。
拉黑的时候她指尖无意识扫到通话栏的一则号码。
那是靳宴舟的号码,她平时甚少给他打电话。仔细想想,他们的关系说来也简单,不过一个来一个往,不容深想。
但也许今夜情绪冲过了头,钟意脑海里忽然跳出他说过的一句话来。
靳宴舟说:“这电话,只要你打,我就一直在。”
凌晨三点钟的雨夜,钟意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疯。
她抛弃了一切理智冷静和懂事的代名词,拨出键摁下的嘟嘟声,她像一团棉麻的线,扯进来又团一片,一种位居于亢奋和紧张的极度情绪折磨着她。
电话被接通。
钟意心跳缓了一秒。
她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空白一片,听筒边传来相同频率的落雨声,恍惚有靳宴舟在身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