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的眼眶微微红了红。
也是这时候钟远山投过来一眼,他开口道,“你也别太宠着她,省的娇惯出一身臭脾气。”
方玉华啧了一声,对这话不大赞同,碍于情面也没好讲多少。
这场饭局仍在继续,可能因为有求于人,钟远山的态度尤其热络,一支又一支烟抽完,空气里都是熏人的臭味,钟意捂着嘴咳了两下,心里期望着能快点走。
这时候门轻轻被叩响。
赵西雾从门外探出头来。
方玉莹笑着上前:“是西雾啊。”
赵西雾微微一笑:“阿姨好,好久不见您又漂亮了。”
“我刚刚出门看见有个人很像钟意,没想到她真在这儿吃饭。”赵西雾说话极妥帖,三两句就将人哄得高兴,“我和钟意假期好久没见啦,能不能从您这儿把她借走呀?”
方玉莹知道女儿不喜欢待在这儿,她拉笑着说了声可以,末了抬眼看了下她,小声添了句,“年夜饭记得回家吃。”
深长的走廊一时寂静无言,只有赵西雾裸色高跟鞋落在透亮瓷砖上的声音。
良久,赵西雾开口,“说真的,自从你跟了靳宴舟,我还挺害怕在一些场合遇见你的。”
这话题太突兀,钟意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在靳宴舟这件事上,她向来有失智的沉.沦,没办法理清爱与欲,纠缠与真心,于是放纵着,掷下一场狂热的豪赌。
要到门口的时候,钟意摁住了赵西雾放在门把上的手。
她眉眼沉沉,语气却温柔,“西雾,我交朋友向来只看真心。”
赵西雾明白了,如释重负笑了起来,推开门牵住她往里面走。
进去才知道另外有一番天地,三间包厢打通的连贯,入眼视野便开阔明亮。
吧台处放着的还是熟悉的港乐情歌,金灿灿的酒瓶堆叠半人高。琉璃灯光一打眼晃过去,满屋的莺莺燕燕娇笑,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作“乱花渐欲迷人眼”。
钟意刚踏进去就被舞池中央跳舞的男男女女挤到了角落。
赵西雾扯着嗓门拉着她奋力往前走,甜腻的香水味堆叠在鼻腔,打量的目光四方打来,有人拉着赵西雾问,“新来的妹妹啊?谁家的?”
赵西雾笑了下:“靳先生的人。”
那女人忽然歇了声,目光自上而下将钟意打量了个彻底,好像有点儿不甘心,却还是不情不愿打了声招呼,“靳先生在那边呢,你去找吧。”
这圈子好像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或许心里有再多的鄙夷不屑,明面上都要装出一副和气善意的模样。
钟意不是没感受到那些恶意,她挺了挺脊背,贴着赵西雾的耳边问:“这么多人,怎么好像都认识靳宴舟?”
听到她这话,赵西雾低低嗤笑一声,“钟意,你到底有多了解他?”
这问题叫钟意站在原地想了好久,她想,她是了解靳宴舟的,同床共枕许多日,他们有着超脱普通人的亲密关系。
可她又应该是不认识靳宴舟的。
他像是海浪翻涌中无声对峙的孤岛,那是一处无人之境。
酒水单子被她胡乱地折叠在手心,背面的空白处用口红写了一长串的联系方式。
这暧.昧的交换本该是场浪漫邂逅,却被这些游走惯的富家弟子随意扔卷在一旁。
人声鼎沸的热闹,钟意站在这儿,像个局外人一样沉默着。
觥筹交错,灯影惶惶,她惶恐的询问靳宴舟的踪迹。
醉酒的客人抬手一指,明镜高台上,红尘醉梦里,靳宴舟就坐在那儿。
倦怠的眸敛下,杯中的伏特加映出他轮廓鲜明的脸。
他扔了牌,随意推了面前的砝码,在欢呼与雀跃声中,他依然清醒又沉.沦。
钟意一下驻了足。
她想起京市十里洋场,有这样关于靳宴舟的一句话。
——人人都爱靳宴舟,靳宴舟却不爱任何人。
人们走进喧闹的人群中,为的是淹没自己沉默的呼号。
温和的皮相是与生俱来的绅士儒雅,近乎完美的伪装下是一颗早就死去的灵魂。
”
钟意不止一次见过深夜里的靳宴舟,他懒怠的靠在阳台上抽烟,眉眼几许薄情,好像不会叫人走进其中。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目光都好像隔了一层清清冷冷的雨雾,温和的近乎宽容的落在她脸上。
但这温和也是壁垒,没人能撬开他的心。
钟意没想过和靳宴舟谈感情,他就好像是一段浮金月影,她控制得住贪恋,却不能停止迷恋。
于是欲念愈发宏大,叫好声伴随着音乐响起,喝的醉醺醺的女郎晃晃悠悠想要为自己博一个远大前程。
钟意仰头喝了一杯高度数的伏特加,灯影似幻,距离无限拉直又蓦然收缩,她心里生了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