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你。”
靳宴舟神情不变,似是早就料到。
他微微躬身,颌首道,“幼时我母亲经常带我来作礼拜,我也记得你,皮尔埃神父。”
章毓静生前是极为虔诚的天主教信徒,不同于教堂旁边的金山湾别墅区里的每一位阔太,她对上帝的虔诚体现在事必躬亲的每一件小事。
每天的凌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她会来赶第一次祷告,教徒们称之为FAJR。
每餐饭前饭后她要祈祷,祈祷天主保佑她远在彼岸的爱人平安顺遂。
神父对这位忠诚信徒十分有印象,他看着靳宴舟,恍若看见时光一闪而过,当初被母亲牵着来到这个陌生的教堂,听着祷告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已经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你的母亲现在怎么样?当初她特地请我为她和她的丈夫举行婚礼。”提及那场婚礼,神父还隐隐有唏嘘,“那是我办过最简单却也是最真挚的一场婚礼,他们抛下了身份阶级的对立,仅仅是因为爱在一起。”
钟意站在一旁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当听见神父用感叹语气描绘当年那场婚礼时,钟意看见靳宴舟神情微微冷下来,她上前握住他的手。
靳宴舟不带有一丝的感情说:“她过世了。”
“她的爱人违背了对上帝的诺言,她也因为一念之差要永远向上帝赎罪。”
神父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掌心合一在胸前画十字,念着听不懂的圣经,大概是在祷告。
钟意无时无刻不在注意靳宴舟的神情。
她看见他的脸上出现极其隐秘的伤感,这点极淡的情绪像身外物一样被他抽离,靳宴舟依旧若无其事盯着不远处圣母玛利亚的雕塑。
难怪他一生不信神佛,他的母亲,一个笃行善意与救赎的女人,最后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爱,背弃了一生的信仰与忠诚。钟意抿了下唇,教堂的钟声空灵,她的心在这样的声音里微微颤栗。
她看向神父,问道,“那么皮尔埃神父,请问今天您能否再做一场婚礼的见证人?”
“是我与他的婚礼。”
钟意握住靳宴舟的手,她微微扬起唇角,轻声说,“我想对于一个信徒来说,死后灵魂一定会依偎在她信奉的真主身边。那么我们在这里证婚,我想你的母亲一定能看见我们的幸福。”
“她也会永远的保佑我们。”
“我可以叫她妈妈吗?”钟意仰起头来看他,她清澈澄明的目光,脸上神情温柔好似刚刚望过去的圣母玛利亚神像。
靳宴舟目光柔和下来,他伸手揉了一下她脑袋,语气宠溺,“当然可以。”
神父很乐于见证一对情侣因为真爱走向婚姻殿堂。
在听见靳宴舟说可以两个字的时候,他立刻就差人送来一应要填的资料。
他们运气很好,今天刚好有一间礼堂空下来。
于是钟意和靳宴舟的第一场结婚仪式,在这里举行。
很简单教堂婚礼,神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头纱,发夹别在脑后,唱诗班的孩子从屋外跑进来,一溜烟地挤在后面 。
座堂的尖顶拱门簇满唱诗班的吟唱,几何图形的菱花窗台露出好奇的视线,目光被捕捉,大家又毫不吝啬地表达对这一对新人的祝福。
钟意和靳宴舟站在礼台中央,她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深呼吸,又吐气,她侧过头看向靳宴舟,他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已经系得规规整整,站姿挺拔,察觉到她视线,他目光也偏过来。
神父在他们两个目光交汇的瞬间念出主持词。
神父问靳宴舟:“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钟意成为你合法的妻子,从此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地对待她吗?”
靳宴舟目光注视着她,神父的誓言仍在耳畔,他知道承诺的份量。
而在这个心爱的女孩面前,他愿意把一切承诺许给她。
靳宴舟沉声道:“我愿意。”
相同的句式又问了钟意一遍,事先准备好的戒指,不论这场景做了多少遍,看着心爱的人为自己戴上戒指,她总是忍不住心动。
到最后,神父对他们微微一笑,将上帝的祝福不吝啬赠予。
靳宴舟含笑应下,他轻轻吻了一下钟意的脸颊,目光扫过花岗石镶边的百叶窗,这儿的墙壁上有许多岁月的痕迹。
曾经他对爱的追求在这里死去,今天,他的爱又在这儿复苏。就好像生与死之间的交替,其实始终都是生命轮替。有什么东西逝去了,就必然有什么要以新的形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