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瓶二十年窖藏的美酒,接近70度的酒精浓度,几乎喝下去第一口就感觉辛辣。
靳宴舟就这么面不改色喝了三杯,喝到最后他拱手往前推了下,勾唇赞道,“陈总,好酒。”
这位带酒来的老总楞了一下,面容有些讪讪的,拿不准这位太子爷的心思,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靳总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两瓶过去。”
人群的交谈声又热闹起来,钟意默默坐下,她偏过头看向那个空落落的酒杯,在刚刚靳宴舟就这么顺理成章接过去,他替她喝了这场应承的酒,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他总在落魄处对她伸出手。
这就是靳宴舟,缱绻温柔像一张网。
然而她狠狠心,要将这张网剪开。
于是钟意表现得愈发平静,她挺直背脊,目光一刻不曾往他那处偏移,好似完完全全不对他这个人感兴趣。
靳宴舟见此眸中笑意更盛,他指尖把玩着小巧的酒杯,杯壁不偏不倚倒映出少女精致小巧的耳垂,他手有些痒,觉得那儿差了一副钻石耳环相称。
这场聚会延续的时间没有太久。
温怀若的老师年事已高,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场宴席也唱到尽处。
不巧京市今天有一场暴风雨,盛夏的季节下雨算不上稀奇,温怀若将他们两个学生安置在饭店旗下的联名酒店,拿了车钥匙冒雨去送老师回家。
从饭店到酒店要穿过一个中式花园,廊外雨连天,钟意和周其琛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周其琛说:“要不进去再喝点?”
“……不了吧,雨过一会就停了吧。”
钟意不着痕迹捂住胃,她想扶着墙在长廊靠一下,一辆布加迪缓缓驶入她视线,熟悉的车牌,她瞳孔下意识一缩。
这辆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车窗摇下半盏,车内昏暗的视线迷离,隔着一川烟雨,钟意与坐在里面的男人对视。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的意味。
事实上,从他们重逢以后,钟意就感叹命运的指针看似前进,实则回拨。
无数个场景和过去堆叠重合,而她只是选择了稍显不一样的路,命运就已经开始向相反的地方行进。
这一次钟意没有选择往前走,没有睁着惶惑的眼睛看向他。
她沉默笔直地站在原地,用无声将最终的答案告诉他。
周其琛认出这是聚会上某位大佬的车牌,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妹,一边想来的时候脑袋灵光的师妹怎么到这时候突然变成了木头桩子。
机会不等人,他当即小跑上前,态度略显殷勤。
“靳总是要走吗,出口在那边,我领您去吧。”
钟意没再抬头看。
她看见凹凸不平的地面凝出一个两个小水汪,它们只有巴掌大小,却很轻易将人间百态容纳于底。
周其琛的声音渐渐远去,随着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融进细碎的雨声。
有什么东西在驶离,也许是她亲手放走了命运里的机遇,但是钟意想,她在靳宴舟这件事情,总是不能保持任何一点理智的。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城市的暴雨总是来的毫无征兆,而没有家的孩子只能孤零零地等雨停。
钟意打了声喷嚏,她感觉肩膀上被搭了一件什么东西,很快,浓郁厚重的沉香味席卷她全身,她下意识瑟缩。
很快就听见头顶一道打趣:“别发抖,意意。”
钟意抖得更加厉害。
一阵风刚好朝向他们刮过来,钟意低头看着脚尖,像玻璃珠一样的水泡被吹散,就像她好不容易堆积的理智和从容,风一吹,就溃不成军。
和故事一样开始的画面,不同的结局是——
这一次靳宴舟走向她;
视野尽处是一柄朝她这儿倾斜的伞。
靳宴舟站在她身旁,距离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厘米,统共就那么大的伞,他要保持温柔体贴,就要同意暴雨淋湿半边肩膀。
钟意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若无其事说了声“谢谢”。
靳宴舟低低嗯了一声,在某个时刻他是想要揽住她的肩膀替她挡风雨,感情到了决堤的时候又硬生生被理智压下。
他想他曾经允诺过的爱与自由,如今她选择不爱,那他也要为她留有一分拒绝的余地。
靳宴舟伸手指了下自己的伞:“我有伞,送你回去。”
钟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又被他打断。
“不要拒绝我好吗?”
她无法招架靳宴舟这样的语气,水汽给这个城市的夜景蒙上最温柔的一层滤镜,连同视线和心都染上了这种雾蒙蒙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