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狡黠如钟意,也许从相遇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好分别的主题。
靳宴舟倒抽一口凉气:“意意……你够狠。”
这份资助单像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在靳宴舟心头,叫他再也没有喘息的空间。
他在黑夜中兀自沉静下去,除去微末的叹息,只有心脏处的抽痛在真切地提醒他——
不要对爱有自以为是的清醒和把控。
在这个城市陷入忙碌的前一刻,靳宴舟拨通了钟意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前的每一刻,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忐忑的心境。
第56章
决定离开这个城市的那一天, 钟意接到了靳宴舟的电话。
他的电话在手机里一直都没有备注,但无论如何,这串刻于她心的号码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反应。
她没想到他们分开后的第一次接触会以这样直接的方式。
靳宴舟直截了当说:“银行卡我已经邮寄到你学校, 你记得签收,不要退回来给我,我不会收。”
钟意睫毛垂下来。
“那是我之前欠你的钱。”
“所谓资助就是自愿赠与,不求回报。”靳宴舟声音低下来,他像一个温柔的情人, 此刻还在细细哄着她,“你不要逞强, 身边要留着钱留作备用。”
“要是想与我断干净, 不必用这种方法。”
钟意向前走的步伐忽然停顿在原地, 此刻她正赶往候车室, 她的四周是背上行囊赶往征程的行人, 大家行迹匆匆,只有她忽然停留在原地。
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这些天强行被麻痹的痛苦又从脚底重新爬上来。
她说:“靳宴舟,你不要再关心我,我怕我走不掉。”
列车播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靳宴舟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又明朗的听见分离的声音。
他顿了一下, 应了一声“好”。
无言的沉默。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先挂断电话。
钟意听着耳边他清浅的气息缓缓走过检票口,她的呼吸不自觉放轻,即便脚步放的再如何慢,也难以阻挡列车入站的轰鸣。
靳宴舟轻声问:“要去哪儿?”
钟意说:“想回家看看,回到最初爱上你的地方走走。”
靳宴舟呼吸一滞, 这句话叫他心痛难忍,也叫他无法再迈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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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新校区靠近郊区, 想要到市区要坐接近一个小时的公交。
但好处是离奶奶家很近。
这一个寒假,是钟意最接近于普通人生活的时期。
她在家附近找了一份超市兼职,晚上回家以后就准备考研,钟奶奶会在晚上端来一碗汤,有时候是鱼汤,有时候只是西红柿蛋汤,叮嘱她喝完要早一点休息。
钟奶奶有时候也会问她:“我们小意这次想要考到哪里去?”
钟意说:“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家里陪奶奶好不好?”
“奶奶老了,没有多少日子喽。”
“那我也陪,有多少陪多少,我的奶奶会和我活得一样长久。”
钟奶奶这时候会被她逗笑,笑她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钟意乐于在爱她的人面前当个孩子,哪怕她比所有人都要冷静清醒。
这一年山塘这儿大兴土木,老旧的马路全都被翻新变成宽敞便捷的柏油马路,上下学的通勤时间整整缩短了一倍。
钟意偶然回家经过这条路,看见了工地上负责人的签名,那是这几个月的生活里,靳宴舟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她视线里。
从京市离开以后,他们的生活就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这座城市里,除了她空荡荡的念想,再也不会有他踪迹。
所以她在这块标牌面前停了很久。
久到工地的负责人频频向她注目,最后小跑着过来问她,“您有什么指教?”
钟意摇摇头:“我就是路过。”
“年后这儿有剪彩仪式,你要不要来看看?”
钟意下意识想要推辞,平地而起的高楼,就像一座突然矗立的地标,她的心中难免有激荡。
往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问,“这是什么公司?”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家会计师事务所。这地界,统共就一个财经大学,开这儿不是指定亏钱么!”
钟意没能听完这句话。
她猛烈地向前奔跑,想要把那个名字抛掷脑后。
呼吸起伏,心跳加速,她想起他们分别的最后一.夜。
靳宴舟温柔缱绻注视着她的眼睛,他说,“我的公司会开在有你的地方。”
“所以意意,尽管向前走吧,走到哪就算哪儿,你要回头,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那么倘若我不回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