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目光,在这支舞之后,再也不会有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像迅疾的潮水一般将洛洄羽的心整个吞噬,片刻之后,当潮水退去,他的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舞曲开始了。
坐在一旁的伶人拨弄琴弦奏乐,这是一支欢快的千颂国传统舞曲,叮咚作响,悦耳辉煌。
洛洄羽将水袖在身前绕了一周,带着万般的旖旎,抬起袖口遮住半边的脸,又恰到好处地突然转过身去,弯下了柔软的腰肢,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这是千颂国人最爱看的舞蹈,娇柔温婉,如果他和时纾之间没有横跨着那些血海深仇,他可以在一个平常的午后跳给对方看,时纾一定会很喜欢,对方是个急性子,肯定等不及他跳完就会用那一双温暖的手臂拥他入怀,两人可以放肆地缠.绵整个下午……
洛洄羽及时遏制住自己纷乱的思绪,在一个轻盈的转身之后,挥起水袖击中了靠近伶人那一边的小鼓。
“咚!”
在座的王公贵族一下子来了兴致,聚精会神地望向他:“好!”
洛洄羽一个空翻转到另一边,顺势躺倒在鼓面上,仰着头朝身后一挥袖。
“咚!”
洛洄羽的水袖中飞出了细小得几乎难以看见的黑色蛊虫,尽数停在了坐在大殿两侧的伶人的脖颈处。
下一刻,洛洄羽击中了正中央的鼓面。
“咚!”
伶人们在一瞬间像发了疯一般,双手不受控制地飞快弹奏起来,一首诡异的西域禁.曲在大殿内响起,节奏急促尖锐,应和着鼓点,如同一把尖锥刺进大脑。
洛洄羽将披在身上的那件水袖一把扯下,显露出穿在里面的西域轻纱,他迎合着音乐,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着舞步,抬脚按顺序击中周围一圈小鼓的鼓面。
“咚!”
古有夏西国,汝吾皆其中。
汝赠血海仇,吾还七步蛊。
“咚!”
一步双目轻,
“咚!”
两步唇舌锁,
“咚!”
三步念想尽,
“咚!”
四步举身哀,
“咚!”
五步楼宇覆,
“咚!”
六步天野寂,
“咚!”
七步——
仇人亡!
七步走完,湍急的乐声在一瞬间停止,所有伶人和宾客像是烂泥一般轰然倒地,蛊虫一拥而上,疯狂啃噬着尸.体。
大殿中的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洛洄羽从鼓面上跳下,一步一步地向着大殿中央的王座走去。
他看见他毕生的仇敌一动不动地坐在宝座上,对方依然扬着那颗高傲的头.颅,只是那颗头.颅上的眼窝处只剩下了两个空洞,对方的舌头被割断,嘴唇被无数只蛊虫扎穿,蛊虫黏连在一起,那张善于发号施令的嘴再也无法张开。
正应了那首禁曲,皇帝的全身骨头被蛊虫嚼成了碎沫,他像一具令人作呕的腐.尸,却还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滋滋”类似烧焦般的声音,做着最后的求救。
洛洄羽特意没动皇帝的耳朵,他定定地盯着对方,声音颤得厉害,听起来又像哭又像笑:“陛下,千颂国尊敬又至高无上的陛下?你知道我是谁么?你一定已经不记得了吧。”
“我根本不叫洛洄羽,谁要叫你们中原人这样奇怪的名字。可是,可是我不记得我本来的名字了。”洛洄羽说到这儿,大声地笑起来,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笑的事:“我有名字的,可是我已经记不起来我的阿父阿母,我的姊姊和兄长唤我什么了。我早就忘记他们的样子了。是十三年前,是你率军攻打我的母国凉夏,是你亲手造成了这一切。你赠我的这片血海,赠予我的这肮脏又可悲的一生,我都用七步蛊好好地偿还给了你。你的魂魄将永生永世被锁在蛊盅里,每时每刻受此酷刑,永无解脱之日。”
话音未落,皇帝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化作一滩难以名状的秽物。
洛洄羽向后退了一步,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一双熟悉的靴子映入眼帘,洛洄羽慢慢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时纾血红的双目。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王宫门口的方向传来,紧接着,门外的侍卫带着一队人马冲进殿内,大声疾呼:“报——骠骑大将军韩策勾结凉夏余孽谋逆,正在进攻城门!护驾——”
这群侍卫不曾想殿内已经遍地横.尸,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都微微愣住了。
侍卫首领很快反应过来,用长.枪压着洛洄羽的脖子按倒在地,喝道:“保卫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