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犹豫的爬起来,如夜色一般的黑衣上沾染着血迹和泥泞,斑驳似藓。
四处都是交战的兵士,有人和他一同往前冲,口中的呐喊声还未喊出便被一箭穿喉,死不瞑目。
那些站着的人一个个倒下,有箭矢落在他身上,有刀剑朝他砍下,他捡起地上一把失去主人的长剑,又一一挡回去,他在这炼狱一般的战场中狂奔,如入无人之境。
“他怎么会来?!不是说会睡上一天一夜么?!”夏皇在城墙之上怒吼。
然而周遭一片静默,钟伦带兵冲锋,没有人知晓郁宴为何会醒来。
视野中的那抹红忽然消失,郁宴茫然一瞬,又疯了一般冲,不歇的剑锋落在每一个试图拦下他的兵士身上。
他手中拿着哪一把剑,哪一把就是不歇。
他离营地最中央的那处用铁皮围成的营帐越来越近,他终于又看到了那抹红,她软软的被人抱在怀里,像是池中透着死意的枯荷。
“叮——”
“退下!”
一道兵刃相撞的响声和一声怒喝一同响起,护卫枪缨被猛地震开,握枪之人一时不察,竟被那股力道震的后退几步。
荣晋之一怔,看清后面站着的人影后,忽的冷笑一声,“终于来了。”
本就已经走到帐前,他抬脚踢开账门,旋身入账,只留下一句带着冷意的“杀了他!”
六个围在他身旁的护卫应声出手,齐齐朝郁宴攻去。
安也早在看到那道黑色身影时就愣在当场。
泪眼朦胧之时,她有些看不清,却笃定那就是郁宴。
本来安定的一颗心忽而控制不住慌乱起来,她突然感受到了四肢百骸之中传来的惶恐和刺痛。
“不要……”眼泪一颗颗砸下,她的嗓音是破碎的,似是片片沾血的碎镜。
他怎么会来?夏皇不是说给他下了蒙汗药吗?
这个笨蛋,这个笨蛋知不知道荣晋之给他做了陷阱啊!
四肢突然又涌上些力气,安也挣扎起来,她要看看他!她要告诉他快跑!
荣晋之强行压住她挥舞的双臂,将她摔在帐中软榻上。
他伸出手,攥住安也头顶的黑发迫使她抬起脸,他问:“害怕了?”
“你杀我时都不怕,如今怕什么?”他捏住安也发丝的指间泛起白,他嗤笑一声,又回答自己,“你怕他死。安儿,你爱他啊?爱一个弑父潜逃的侍卫?”
他抬起另一个手,将安也眼中的泪水尽数揩去,让她通红的眸子看向自己,“我哪一点比不上他?”
荣晋之想不明白,明明之前郁宴只是一个在他身边的侍卫,一条好用又凶猛的狗,他荣晋之有权有势,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他?
安也恨恨看着他,并不回答,她猛地转头,凶狠的去咬他的手。
荣晋之却是突然冷静下来,他没了那副盛怒之下的恐怖面孔,而是挪开手,声音柔和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如今做了皇帝,再不会利用你了,以后你做我的皇后,必定还会重新爱我的。”
他抓住安也头顶上的那只手开始缓缓移动,上下抚摸着安也如缎的头发,“我知你不喜我对别的女人好,我已经将昭仪公主下狱了,等我们回去,就杀了她给你泄愤,如何?”
安也被他这番恐怖的话震的一怔,心想他真是疯的厉害,她急喘几声,终于开口,“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荣晋之笑起来,“安儿,你没的选择,郁宴今日是必然要死的,夏国那点贫瘠的兵力亦是不堪一击。你以为我被郁宴偷袭过一次,不会再做防备么?如今围住他的那群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我了解郁宴的招式,自然也懂得如何克制他。”
外面的兵戎只剩还在响,不时还有箭雨落在地上的闷响声,安也看着荣晋之这番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猛地推开荣晋之,朝账外冲。
“郁宴!快跑!你会死的!快跑!!”她撕心裂肺的喊。
没跑出几步,她重新被荣晋之拉住,安也再无法冷静,她对着荣晋之嵌住她的那只手又抓又咬,手边一切能用上的东西都被她扔向身后的男人,她撞上桌椅,撞上一旁的书案,却浑然不觉得疼。
荣晋之的笑声愈来愈大,他畅快的大笑,畅快的看着安也徒劳挣扎,自造反那日便埋在心中的痛苦终于在今日释放出来,让他快活极了。
账外的人没有回答,在一阵疯狂的大笑中,账外刀剑相向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安也全身都发起抖来。
账前的帘子被一只手掀开,露出外面的情形。
方才围攻郁宴得那六个人只剩一个还在站着,他的手臂被砍去一截,面色苍白,只能勉强扶着营帐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