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宴的目光定在安也脸上，心中软作一团，他不敢再发出动静，僵了片刻，才费力抬起手，在安也脸前的空气上，顺着她的面容勾画起来。
这个面容，这张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室内静默无声，时间仿若停滞，却在这时，有个妇人打扮的女人推开门，大刺刺开口道：“小娘子，我来给你送……”
她说到一半，对上郁宴黑沉沉的眸子，卡壳半晌，才放低了声音道：“你、你醒了呐？”
这小郎君昏迷的时候只觉长相俊俏，和他小娘子一起，都非凡人一般，可不曾想，这一睁眼，竟觉得有些吓人。
他那眼神，就像是要杀人似的。
安也被她一喊，惊醒过来，她迷蒙的揉揉眼，刚想说话，却是愣在原地。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她揉揉眼，又看了一遍。
“我、我便不打扰你们了……”那推门而入的女子有些尴尬，迅速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便又重新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莹莹辉光之下，安也确确实实见到了醒来的郁宴，他睁着眼，瞳孔是浓黑的，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开口，声音低低的，“郡主。”
安也呆滞一瞬，直接扑到他身上，哽咽着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安也大声哭着，带着这几日积攒在一起的惶恐和委屈一起发泄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孔滚落在郁宴的衣衫上，似是在浓黑之中开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郁宴双手无措的停在安也身侧，他静静听着安也哭了片刻，心脏也随着她的哭声揪的疼，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属下没有死。”
“幸好你没有死，若你死了，我就、我就……”安也抽抽鼻子，眼下发酸。
她也做不成什么。
顿了片刻，她从郁宴身上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郁宴，你疼不疼啊？”
身上的温热远去，郁宴心中涌上些失落，他摇摇头，“不疼。”
“我才不信呢。”安也看着他脸上已经结疤的那道伤痕，又想起郁宴背后插着箭矢的模样。
她怕疼，只是擦破了一点皮，便能疼的嗷嗷叫，郁宴出了那么多的血，那该有多疼啊。
她眼泪又开始往下落。
郁宴不懂为何他说了不疼，安也反而哭得更厉害，他有些慌乱，迷惘道：“属下真的不疼，郡主别担心。”
安也心中发苦，她说：“你说不疼，反而让人更担心，之后你莫说不疼了，就说疼，我心里还好受些。”
郁宴一怔，随后点点头，“属下记下了。”
“那我再问你，你疼不疼啊？”
“……疼。”
安也一瞬间笑开，笑过之后，又是忍不住眼眶发红。
她给郁宴掖了掖被角，“知道疼就好，以后莫要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荣晋之身边那么多兵，哪能是你一人能杀得了？”
她只是想要让他带她走，哪成想他这么猛，直接去刺杀荣晋之了。
“荣晋之若在，郡主不会开心。”他理所应当的开口。
他先前以为郡主和荣晋之两情相悦，所以才会入晋王府，如今这才知晓，这是郡主迫不得已。
他不会再让郡主迫不得已。
安也愣了愣。
原来他都知道。
她问：“那你呢？荣晋之不是救过你吗？你如今杀他，心中可是觉得愧疚？”
郁宴摇摇头，“他并未救过我，我跟着他，只是因为无处可去。”
他顿了顿，又说：“他先前的那些情，在这十年里，也还清了。”
他说的坦坦荡荡，明明是处处为她，却是半点都没有让她还的意思。
安也沉默下来。
望着面前男人的双眼，她觉得自己实在恶劣。
她为了自己的自由，一点点引他入局，让他为了她叛出王府，暴露身份，实在不公平。
就在这一刻，安也有种跟他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口的冲动，将这一切的因果都放在他的眼前，让他看看，她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一个人。
她们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安也重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炙热温度和那一瞬间的僵硬，她低声唤道：“郁宴……”
身前的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喉结滚动。
“对不起。”她说。
郁宴低下头，“为何道歉？”
安也闭上眼，沉默的摇了摇头。
她该如何去说呢？
告诉他，她一直在利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是在骗他吗？
她说不出口。
不忍心……又莫名害怕让他知晓。
“对不起。”她紧紧攥住他身上盖着的被角，又重复道。
“没关系。”郁宴也闭了闭眼，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