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应该是私下里悄悄给晏萤说了这件事,所以,自从蓍草镇之旅过后,晏萤也从来都没过问他的家庭情况。
此时此刻,夫妻俩并肩沉默站着,头顶的月华洒下一层薄纱。
“是么。觉得为难,就不用勉强自己说了。”面对着局促不安的苏时川,晏萤忽然叹了一口气。
苏时川踌躇:“我……”
“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晏萤说,“比如你跟石司长的关系,我完全没有料到。”
当初,苏时川选择从无限异常现象搜查司离职时,给出的理由是,因为看石司长不顺眼。先前晏萤只是单纯地以为二人合不来,但她未曾想过,这种合不来,居然会是……
兄弟层面的合不来。
现在想来,苏时川跟石山长相上是有些相像,但石山比苏时川年长7岁,不苟言笑、双鬓斑白;苏时川则常年挂着笑容,阳光爽朗。
不了解情况的人乍看上去,绝不会将气质迥异的两人联想到一起。
听懂了晏萤的潜台词,苏时川抿住嘴唇,伸出食指指节微曲,挠了一下眼角。
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苏时川到底是不是你的本名?”晏萤默了默,又若有所思开口道,“你之前都不喜欢别人叫你‘时川’,是不是跟你本名有关?”
时川,石川。
仅仅一个字的变动,却很难让人觉察。
他叹一口气,余光瞥到路边行道树下的一把长椅,低声询问道:“我会全部告诉你的。现在……阿萤,要跟我一起坐一会儿吗?”
语气低落,不太像是邀请。
更像是一种祈求。
晏萤点点头,两人默然无声地坐在一起。
带着热气的晚风吹拂过这崭新的长椅,也柔柔地拂过长椅上的人。
古镇地处西南偏僻地带,因节目组包场,此刻又是深夜,四下静得落针可闻。
而后,苏时川率先开口,打破了此刻的沉静:“我的确曾经是‘石川’,但在18岁那年,我自己去改了名字。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是‘苏时川’了。”
晏萤在心中速算了下时间:“改名字的时候,正好是在你进无限副本之前?”
“嗯。是想纪念我妈,因为她那时候刚……死不久,”他又轻声说,“我爸叫石启明,我对他没有印象,别人说他在我出生那年死于车祸事故;我妈叫苏为霜,她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但——”
声音忽然停顿,像是长长的叹息。
“她一直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都不记得我。在她眼中唯一的儿子,只有石山。”
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极其残忍的话语。
闻言,晏萤转头,望向苏时川的侧脸。
——不知为什么,他看起来似乎很迷茫。
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笑眼,此刻却愣神地望向虚空,找寻不到焦点。
“她经常把我关在房间里,说不认识我,说自己明明只生过一个孩子。我呆在上锁的房间里,会听到她哭着喊要找‘启明’,”苏时川喃喃道,“只有石山也在场的时候,我才能从房间里走出来。因为在那时候,她才不会发狂。”
“……”
“当然,很偶尔的时候,她也会记得我。”苏时川说。
母亲会用那双温柔又哀伤的眼睛凝望着他,轻轻把他搂在怀中,连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小川,对不起。”
——“你能原谅我吗?因为妈妈这条命,自从被爸爸救回来之后,就已经不全是自己的了。”
——“也许有一天,妈妈会变成怪物。到时候,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当时,母亲低声念着意味不明的话语,现在的苏时川也不怎么明白。但母亲的泪水滴落在他肩膀时,明明隔着一层衣服……
却滚烫又灼热。
一如现在晏萤忽然伸过来、与他紧紧交握住的手心。
苏时川回过神来,微微低下头——不知何时,晏萤鼓励性地伸出手,默默攥住了他的拳头,像是要给他力量。
“……”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握住晏萤的手掌,将它抵在额间,动作如同神明最虔诚的信徒。
“有时候我看着你跟小苏的睡脸,会想,或许那些灰暗的回忆,都只是为了现在。”
“为了拥有现在,为了让我们……让我、你跟小苏成为真正的家人。”
苏时川定声重复道。
*
次日。
《萌娃一家亲》节目组大清早便做足了准备,前往客栈二楼挨家挨户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