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陆藏之弯腰去看他,发现他正凝望着天空,看那些斜斜的雨线,脸色苍白,好像魂魄都游离了,好像……异常脆弱。
陈芒不出声,只是摇头。
于是他更担心了:“你没事吧?不舒服吗?”
陈芒又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又过了很久,陈芒继续说:“我在想……好安逸。”
“什么?”陆藏之没听清。
“……好安逸。”
好安逸啊。无人打扰,在“家”里学习,和“家人”一起吃饭、看电影,听听“父亲”的教导……
好安逸啊。
其实……这才是普通人的平常的生活吗?
而这最平常的生活,直到陈骏进了看守所,从他的人生暂时剥离,他才第一次感受到。
好安逸啊,好安逸……
陆藏之不明所以地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担心他要想不开了,辩解道:“不,那只是个电影,你别想太多……”
“不。”陈芒轻轻说,“不是这件事。”
车流将雨线反复照亮,它们淅淅沥沥落下,在裤脚溅上水花。
雨夜,街道,车流,行人,还有随水流堆积在排水篦的落叶。这平常生活里的一切平常事物。
好安逸啊。
陈芒说:“你是对的。”
他拿出手机,解锁,拨号:1、1、0。
“嘟——”
“嘟——”
“您好!北京110。请讲。”
“我要检举,大鲁麻将馆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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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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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搜索:
“父亲坐牢能当警察吗?”
“父亲坐牢可以考警校吗?”
“直系亲属有案底警校录取吗?”
“父亲是家暴入狱警校可以录取吗?”
“政审条件。”
“怎么才能通过政审。”
“警校录取标准。”
……
放假一连几天都在下雨,今天也不例外,窗外阴雨连绵,分辨不清时间。
突然,陈芒推门进来了。
陆藏之赶紧退出百度,熄屏,看向他。他气色好了不少,这些日子一直闷头学习,然后晚上带着作业里有疑问的地方过来共同讨论。
他的心事真的放下了吗?
显然,就算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把陈骏送进监狱,只有这样陈芒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就像陈芒最终决定把陈骏的一切罪行都揭露那样,他也认可了自己的行为。但代价,他真的能够承受吗?
都说一生为理想奔走的人,理想破灭,人也就死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藏之不好过问,只说:“来吧。”然后挪了挪椅子。
陈芒摇着轮椅凑上来,把手里的一沓卷子本子跟笔放下。
“最后两个判定定理,题集借我看一眼。”
“好。”陆藏之看着他摊开错题本准备记,忽然说:“高一我借你的作业你从来不抄。”
“那时候的作业都是乱写的,一道也不会,抄不出名堂来,还不如等老师订正答案。每个人有自己的解题思路,跟冷酷的标准答案多少会出入,在没有理解内容之前就胡乱借鉴,很容易形成错误的记忆。而且谁知道你他妈会不会写错几个。”
“好严格啊~”陆藏之眉眼弯弯地调侃,把作业题集翻出来给她,指着那道大题:“说来听听。”
陈芒接过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评价:“你又跳步。”
“反正这几步不给分。”
“哼,还好我没抄你作业。”他一边用蓝笔在自己的原题上酌情修改,一边毫无悬念地添了好几行步骤,他说:“如果不在这里假设α不为0的话,很容易落下一个答案。”
“但是这题0本就不在取值范围里,第一小问画过图。”
“所以我会在下一个大步骤里假设α为零然后再否掉,这样最完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明白了,陈芒老师。”
陆藏之在他说话时一直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眼睛,他这副认真且眼底有光的样子让人看了很高兴。忽然,陈芒抬眼和他对视了。但很快,这小男生又别别扭扭地偏开头,继续写作业。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陆藏之说。
陈芒果断否认:“没有。”
“是因为都复习完了吗?”
“……”
陆藏之撑着下巴,笑道:“晚上我们去逛超市吧。”
“……今天的雨比昨天还大。”陈芒用那双三白眼斜睨他,零食堆满购物车的场面历历在目。
“下呗,”陆藏之说,“你不喜欢下雨吗?”
.
大雨密密麻麻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又一股一股顺着伞骨流下。
陆藏之撑着伞,将自己和轮椅上的人都笼起来,推着他慢慢走。陈芒便伸出手,伸到伞外面,接了一小捧流动的雨,冰凉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