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陈芒,这题也能错?把手放下吧!”潘海燕气冲冲地戳着卷面:“多简单的题啊,看清楚小数点儿就行了,这都能做错?啊?!都不知道你们一天天的在干嘛!题干题干不审,计算计算不对,你们还能干嘛?!”
桌面儿恨不能都震得嗡嗡的,全班缩着脑袋挨批,角落里少年低着头,攥着那根碳素笔,周围一圈气压被压得更低。
陈芒真的很生气,气他自己。
讲台上潘老师斥责没停:“我看你们有些人就是假努力!一天天花自己那么多时间,花老师那么多时间,恨不能住在办公室一样,所有老师围着你一个人转,夸你!捧你!高兴吧!我告诉你们,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成绩!多余的心思都省省吧,家长花钱不是供你们来学校演戏的,分儿里有多少水分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能不能对得起你们自己,对得起家长!”
嘎巴!
一声脆响在这死气沉沉的教室格外刺耳。所有人都看过来,那根断掉的笔被陈芒摔出去两三米。当即,陆藏之举手:“老师我笔掉了。”而后弯腰离开座位把笔捡了回来,让场面控制在无事发生。
潘海燕拿着三角板指指他们那个方向,最终压着火没说什么,咣!地又砸一下黑板:“第九题!做错的站起来!”
……
“妈呀吓死我了……”
下课潘海燕走了,梁辰拍着胸脯顺气:“刚才她看过来的时候我以为她要撕了我……”说着,转身找两位后桌搭话,结果正正对上陈芒那好像杀过人的眼睛,又嗖地转了回去,更加哽咽:“妈呀吓死我了……”
“……”陆藏之低声安慰陈芒:“别管她,她不是一直这样么。”
他是说潘海燕。
陈芒摇摇头。
今天一天的课上下来,每一科老师进教室看向他的眼神他都记得。那是一种,疲惫的表情。
而所有这些试题,有抄错数的,有用错公式的,有不知道为什么简单计算还算错的,有基础选择题做一半选反了的,有单词拼错的,有听力填错的,有审题漏审,甚至还有涂错答题卡的。
“……”
陈芒把答题卡折好,收到桌面左上角,然后默默趴下,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他小声说:“我想睡觉。”
他也很疲惫。
陆藏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说:“好,睡吧。”
晚自习这两个小时,同桌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没出声,应该是睡着了。陆藏之把他桌上那一摞答题卡和卷子取来,一道道对着题号在活页纸上给他抄了一份错题分析。
直到放学,他也没有叫醒他。
陈芒需要多睡一会儿。
.
我在一片漆黑丛林中奔跑,身后有千奇百怪的鬼在追,试图用低频音波恐吓我。我紧攥着手里的刀。
突然我站住了。我想起来我不怕鬼。
我是唯物主义者,世界上不可能有鬼。所以我转身,直面那些荒谬的演员。我朝他们竖过中指,一把揪下其中一个贞子的头套。
坏了,她真的没有头?
我拎着头皮和长发。只剩一个脖子切面的女尸还在朝我大叫,我只好几刀刺入她身体,她原地变成了炸开的黑雾。
我发挥我全部搏击技巧,在攻来的魑魅魍魉间穿行,那把刀所刺之物,都化做了黑雾。敌人数量成倍增长,乌压压地出现在不见光的森林中,不知从哪里来,不知要逼我往哪里退。
可我是坚定信仰着马克思主义的中国人民警察,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鬼。
我低头看向手里的短刀,刀柄上雕刻着一只异色瞳黑猫——啊,是陆藏之的刀。
所以我果然是在做梦。
我不再躲,不再逃,闭紧了眼——人是可以操纵自己的梦的。我用我的信仰赌我不会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那么结束吧。
我从后门进了教室,身心俱疲。
陆藏之坐在位置上,看向我,笑着朝我伸手:“还给我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血,还没穿校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还给他,慌忙把刀藏到背后:“不。我不还给你。”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呢?”
“我……”
我又在,做梦……
.
现在天黑得很早,教室里没开灯,很静。马上七点了,该回家了。陆藏之这才凑近他,胳膊贴上他的背。
隔着校服,是陈芒的体温。
真想抱抱他。
陆藏之垂下眼,最终只是揽着他的背,拍拍肩头:“陈芒,该醒了。”然后手指一如既往溜过去掐住人后颈,揪——“醒醒,回家了。”
“……嗯。”
陈芒胸腔里发出闷闷的一声,“陆藏之……”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