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杨世醒真的起兵,羽林军极有可能会倒戈,留在行宫的半数锦衣卫也可能会被他收入麾下,还有阮家,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只要双方在任一时刻没有保持绝对的信任和克制,长安城就会陷入一片硝烟,喋血禁门。
这是一场筹码巨大的豪赌。
并且,这场豪赌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开始。
兴民苑稻谷与学堂一事之所以变得众所周知,皆是因为陛下意在试探杨世醒——政绩、民心、声望俱全,兵权不虚,到了危急时刻,他会如何选择?
他们险险与反目相残擦肩而过。
阮问颖陷入极大的震撼和后怕之中。
她怔怔地看着杨世醒,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他亦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比她要早,远他在回宫之前。
她忍不住收紧了手心。
“你……”她涩然开口。
杨世醒用更包容的姿态握住她的双手:“不要怕,颖颖,我赢了,不是吗?我们现在都好好的,没有人受到伤害。”
她依旧涩着声:“你怎么敢赌……难道你就不怕赌输了?”
古往今来,多少君王与太子都不敢赌,他还有着身世这一层疑云,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他怎么敢?
“父皇也在赌,并且赌输了的后果比我还要残酷。”他望着她道,“可是如果不赌,我们之间始终会有一根刺,纵使父皇亲口确认我是他的孩子也没用。”
“只有狠狠赌一回,才能拔出刺,不留下后顾之忧。并且这不仅是一场赌局,还是一场考验,考验我的心性与手腕,我只要赢了,就是满盘皆赢。”
“可你要是输了,也是满盘皆输呀!”她蹙眉道。
“但结果是我赢了。”他朝她扬起一个笑,笑容里除了安抚,还有一丝自信,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模样。“你的那些担心都不会有。颖颖,你可以安心。”
阮问颖看着他,忽然间意识到,他是一名深谙帝王之术的皇子,计谋与胆识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魄力和勇气。
他目光长远,一旦认定一个目标,就会一往无前。
谁都不能阻挡他的步伐。
她也不能。
陛下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合格了。
“颖颖?”
一声呼唤把阮问颖从凝思中拉出来,她回过神,朝他露出一个有些心不在焉的笑:“怎么了?”
杨世醒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怪我?”
“什么?”她笑了一笑,否认,“没有啊,我没有在怪你。这是你应该做的。这就是你。”
“颖颖……”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她直视着他道,“如果陛下在紫宸殿里不准备放过我,欲取我的性命,你会怎么做?”
他摇摇头:“父皇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这样做了,我就会与他决裂。”
她询问他道:“你拿什么和陛下决裂?”
“总会有倚仗的。”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梳理她的鬓发,轻声和她说话,“我不会毫无准备地回宫。紫宸殿中有我的人,父皇打算将计就计,没有处理他们,这就给我留下了余地。”
阮问颖心尖一颤。
“陛下知道吗?”
“他知道。我和他都知道。但是我们都装作不知道。”
她愣愣地听着,无法理解这一对父子:“为什么……”
“论迹不论心。觅水之战前,高祖在与薛昌涛和谈时,明知后者于城内埋伏五千精兵,一旦事有不对立即动手,仍然装作不知。后来的结果你也知晓,薛昌涛归顺了高祖,成为了现在的薛家。”
她还是摇头:“你太大胆了……你们都太大胆了……”
杨世醒微微一笑:“有时是需要一点勇气。毕竟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阮问颖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一点勇气吗?这明明是孤注一掷的决断。她现在听他叙述都心惊肉跳,后怕之情汩汩涌上,难怪他在一开始不肯告诉她真正的打算。
她决定不再跟他继续深入交流下去,免得听到更骇人听闻的消息,使她今后无法自如地面对陛下。
她嘟唇转过话题:“六殿下算无遗策,计谋高超,问颖佩服。但有一问请殿下解惑,你说没有人受到伤害,那信王算什么?太后算什么?还有舅母,她可是险些为了你以金簪自戕。”
杨世醒含笑轻刮了刮她的鼻梁:“你是不是也险些随我一道而去?”
阮问颖瞪他一眼:“是。你满意吗?”
他摇摇头:“我很后怕。我想父皇也是一样,要是母后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会自责终身。”
阮问颖轻哼一声:“那可未必。我瞧着你们父子俩满意的很,尤其是你,见我为你要死要活,你是不是在心底极为高兴,觉得这一出戏演得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