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道:“正是,我也觉得奇怪。都说山中四月芳菲晚,照理九月也不该秋意盛,却是两景同山不同时,着实令人不解。”
声音来自齐芯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在强逼着自己开口应话。
阮问颖循声看去时,对方还有些像是被她惊到了,朝她扯出一抹无措的微笑。
看来不仅是今年新人,去岁旧人的态度亦有转变。
其中关节不难明白,和先前那位苏家女的缘由差不多。齐芯竹虽出身世家,然祖荫不显,其父只在工部担任一小小郎中,无甚前途。
不想,齐父在近日因营缮有功入了六皇子法眼,齐家人大喜过望,连忙命家中唯一能和准六皇子妃攀上关系的女儿主动亲近前者,助父升迁。
更巧的是,齐父意在工部侍郎,而现任的工部侍郎乃是顾家人。
顾家在经过杨世醒的一连串打压后元气大伤,顾家家主执掌的通政司本就一年比一年势微,逐渐沦落成清水衙门,若是连工部侍郎都保不住,就真的只剩下表面风光了。
齐家则正好相反,原本只靠着一点祖宗余下来的功勋在长安撑门面,朝中无人,六皇子的青眼对他们而言不啻喜从天降,一旦抓住这个机会,整个家族由衰转盛未必不是一桩空想。
自然而然的,齐顾两家开始暗流涌动。
齐芯竹和顾婧柔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以往二人总是同进同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对阮问颖也隐隐抱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态度,今回宴上却分开了,齐芯竹还主动出言附和了她的话。
阮问颖有些发笑地想着,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昔日形影不离的姐妹,终究会因为家族之间的利益冲突分道扬镳,也算是长安城中独有的风景吧。
作者有话说:
本章六殿下所言“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如果不积跬步,又何以至千里”化用自老子《道德经》,颖妹妹所想“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出自刘希夷《白头吟》。
第237章 你先娶颖丫头为妻,等过两年薛家女长大了,再纳她为侧妃
品蟹宴共有三道筵席, 除却第一道需静坐品尝外,其余两道皆可随心而处,一时间交谈嬉笑之声不绝,吟诗作对者有, 打趣者有, 赏景者亦有。
此宴为广邀之宴,宾客零零总总有数十人, 但不是所有人都聚在一处, 譬如能和阮问颖同坐一席的, 就是家世身份皆出挑的贵女。
不过因大部分是常日旧熟,氛围也不拘谨, 说说笑笑的, 比较轻松。
不知是谁提起了楚端敏:“记得去岁琼芳宴上,她说什么九流三分、不可把公侯姑娘比作平民丫头, 言语间颇为自得, 显露出对自己身份的骄傲。”
“如今可好,她自己真真成了下九流的人物, 什么国公孙女、公主遗女都不再是, 连平民丫头也不如。可见有些话不能乱说,老天爷都记着呢。”
闻思静嗤笑一声,把玩着玲珑酒盏,道:“是啊。当时她还和人起了争执,一个说王侯将相天生,一个说成败是非不定, 两个人谁也没说服谁。现在可好, 她们都不用再苦恼了。”
席中陷入一片安静。
关于当初的那场争执, 只要是记性好的人, 都不会忘记徐妙清的存在,然而记得是一回事,提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七月的风波在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虽已尘埃落定,当事人亦没有表现出讳莫如深的态度,众人也不会那般没有眼色地主动提起,惹其不快。
偏生有个喜欢唱反调的闻思静,把这话直白说出来了,即使没有指名道姓,也是一听就知道在说谁,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众女暗自悬心地想着。
阮淑晗也有些不满,默忖这位闻二姑娘是有心还是无意,怎么总喜欢说这些不中听的话。
反倒是最该心起波澜的阮问颖安之若素,举起跟前酒盏,含笑道:“此酒名唤金叶,乃夫人从古书中翻阅得来的佳酿,颇具醇味,配上今日的这场蟹筵正好,诸位不妨品一品。”
席上顿时一松,众女皆举酒相敬,心照不宣地把这篇揭了过去。
只有闻思静面隐不忿,但也不敢发出来,闷闷喝了一口酒,低头吃起了菜。
酒过三巡,宜山夫人带领众人离开雅苑,前往山外亭赏景。
众人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地漫步在山路之中。
闻家长女已经出嫁,方才坐的不是阮问颖一席,途中听闻席上发生的事,当即气得面色生白,拉过妹妹行走到一旁的小道上,低声严厉斥责。
“你一天不跟人呛声就心里不舒坦是不是?人家招你惹你了,为什么非要说那些话?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