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壮着胆子反驳:“哪有?明明是你自己不好。但凡你心胸宽广一点,都不会被我影响到,如何能够怪我?”
杨世醒放下书卷。
阮问颖立即矮了气焰:“我的意思是,人家都认为我们两个是在联手欺负他了,我们在这里争吵谁是罪魁祸首也没用,反正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不过有个问题我想问清楚。”她抿抿唇,用亮晶晶的眼神瞧着他,“你当时是真的感到生气了,还是假装出来唬我们的?”
杨世醒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才勾唇弯出一个微笑,低头重新拿起书卷,道:“一点点。”
阮问颖霎时漾开笑颜。
她凑过去,搂住他的臂弯,倚上他的肩头,充满甜蜜地依偎着他,和他一道看他手中的书卷。
半晌,才想起她今日来含凉殿的目的,把双雅一事说了。
询问他道:“那个学堂是你之前说过的学堂吗?学堂里的先生和学子好像都不知道是谁办的,只说是官府。”
“既然是官府,应当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杨世醒翻过一页,“这事办得隐秘,大部分朝臣都不知道,学堂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知晓。”
阮问颖点点头,继续询问:“你现在办了几处?”
“试行了三处,等过两年效果好再往下推行,长安本就是世家富贵云集之地,学堂办多了没什么用,要往一些不太繁华的地方去,如谷州、义州之流。”
她思量:“这是不是要和兴民苑的稻谷配合着来?不然人家都吃不饱饭,也不会有心思来上学。”
“让他们有心思很容易,只要对外放话说不收束脩、食宿皆免,拥有求学之心的人就能把学堂的门槛都踏破。”杨世醒道。
“出不起银子的是户部。朝廷各项都要支出,户部就是掏光口袋也顶不住,只能先盯着要紧的来。而在目前,兴办学堂不是什么要事。”
阮问颖明白这些,她在帮忙给他整理奏折时看过不少上面写的内容,知晓各地每天发生着种种事端,即使是最小的事端也比兴办学堂要急。
毕竟,不办学堂,百姓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一些别的事情,譬如修建堤坝、开山辟地之类,不尽快完成的话,百姓的生活真的会受到影响。
但她也明白,读书明理很重要,不仅对个人,也对天下、对朝堂。
就像双雅的家人,他们原本可以凭借横财兴旺发达,却最终因为目光短浅而陷入更悲惨的境地,这里头不能不说没有读书的缘故。
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身旁人发出一声询问:“好好的,为何无故叹气?在为我说的事感到不开心?”
“不是。”她摇摇头,把双雅一家人的事同他说了,闷闷道,“我只是有种无力感。原本以为她在回去后过得很好,没想到会经历这么多的变故……难道当真是命中注定?”
因为生于农户而过得穷苦,因为过得穷苦而不能读书,因为不能读书而无法明理,以致守财不住、受人蒙骗,终归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世醒淡淡回她:“即使真是命中注定,也与读书明理无关。你不妨想想,倘若你说的这家人知足常乐、不贪求无度,他们会沦落到这般下场吗?因由皆在他们自身。”
“可他们不正是因为没有读书,才不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吗?”
“读了书就能懂了?有多少人读了一辈子书、当了一辈子官,都败在了‘贪’这个字上?管不住自己,纵有金山银海也迟早不继。读书是很重要,但不是不读书一个人就毁了。”
阮问颖听得有些发怔,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又有点没道理。
她道:“照你这么说,一个人的品性如何,与他的出身无关了?”
杨世醒慢悠悠把书卷翻过一页:“我只能说没有太大的相关。”
“就拿我自己来举例,如果我没有出生在宫中,而是作为一名路边弃婴长大,侥幸得到一笔横财,你觉得我会怎么样?也同你讲的那家人一样,挥霍无度、上当受骗么?”
“当然不会。”她不假思索道,“你一定会好好利用那笔钱财,彻底摆脱原来的日子。”甚至不需要那笔财,他就能自己闯出一条路。她相信他会成功的,他注定不会泯然众人。
杨世醒轻声一笑:“所以你看,道理不是出来了?”
阮问颖恍然。
但随即她又产生了一个新的不解,坐直身体,看向他道:“可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兴办学堂呢?不怕给那些品性不好的人往上爬的机会,在将来成为贪官吗?”
他从容回答:“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徐元光有徐茂渊亲自教授,听了几年裴良信的课,还要下场考这么多回才能中举,那些出身不好的人拿什么和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