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则紧紧盯着他,用一种看似舒泰轻飘的口吻询问:“嗯,此言有理。不过侄儿如何能确信世间诸人皆如此?”
“要知道,这世上有不少人是随波逐流,或因孝故、或为事由,而不得不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得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杨世醒也很悠闲地回答:“此一问可以强答。曰,所谓随波逐流者,乃是因其未遇强波、遭乱流,是以尚能苟且偷生;倘若遇波遭流即至于绝地,便是世上最唯唯诺诺之人也会奋而挣扎。”
“所以那些不得不娶、不得不嫁的人,都是没有真正遇上不想娶、不想嫁的,不然易服出家、夜奔百里、以身明志,哪一样不能做得?”
说完这些,不等信王有所反应,他又续道:“不过这也只是冠冕堂皇的大话。这世间诸般苦难,谁能大肆放言命由己人?所以舅舅的这一问题,侄儿只能说——”
“其他人如何,侄儿不敢擅言,但若论侄儿自己,是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遭静默了一瞬。
信王大笑起来。
笑声几乎惊到了殿下正在唱戏的旦角,让众臣为之侧目。
“好!”他大声道,“回答得真好!皇兄,你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弟弟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盏一口干下,复又倒满,再举起,对皇后一敬:“皇嫂,三弟也敬你一杯!”又一口干下。
最后是对杨世醒:“来,好侄子,三叔敬你一杯!”
杨世醒从容回应:“侄儿身为晚辈,应当礼敬三叔才是。”
叔侄俩就这样互相敬了一杯酒。
太后看着这一幕,脸色愈发变差,忍不住张口——
“够了!”安平长公主一拍桌案,压低了声音狠狠道,“多年不见,三哥喜欢发酒疯的毛病还是没改,要发回去发,别在母后的寿宴上胡闹!”
信王本来已经倒满了第四杯,正欲举起,闻听此言顿了一顿,放平了眉眼,自顾自把酒慢慢喝下。
“多年不见,小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愿意站在三哥这边,哪怕三哥并没有错。”
安平长公主几乎就要身起。
旁边的阮问颖看得心惊不已,一阵纠结要不要拉住母亲。
好在一直作壁上观的真定大长公主终于在此时开口,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一个个的,都在打什么哑谜呢,老婆子年纪大了,听不惯这些,就听得懂大白话。”
“六皇子。”她看向杨世醒,“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你若是对我们家颖丫头一心一意,那老婆子今日就借一借你皇祖母的光,腆着一张老脸,让陛下把你们成亲的日子定了。”
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会从长辈忽然转向自身,阮问颖先是一呆,接着就是着急。
这取消定亲的事还没个影呢,怎么就要择良辰吉日成亲了?
现在的她可是半点都不想嫁给杨世醒啊!
“祖母——”她忍不住开口。
真定大长公主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颖丫头不必害羞,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阮问颖当然没有感到害羞,她是在觉得着急,可惜旁人不这么想,她也不能让旁人察觉到自己的这份想法。
她试图以太后寿辰作为借口:“今日是外祖母的大寿,身为小辈,孙女理当尽心尽力为外祖母庆贺,而非关切自己亲事。不如稍延数日……”
“不能再延了。”真定大长公主一摆手,“从陛下赐婚至今,已经过了近两个月,却依然只有一道圣旨,没有别的动静,有哪家亲是这么定的?旁人家知道了,还以为这里头有什么变故呢。”
镇国公开口:“母亲说的是。只不过颖丫头年岁尚小,不急于一时,且六礼之事素来纳采在先,请期在后,如若不合庚帖,也是无法择定良辰吉日的,需得徐徐图之。”
“湃儿言之有理。”真定大长公主缓缓点头,似被提醒了一般,“老婆子差点忘了,还有三书六礼这么一茬事。”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对任何人说话,然而人人都能听得清她所讲之言,听得出她言下之意。
陛下自然不在例外,缓缓展现出一个笑,不复先时信王与杨世醒问答时的神情莫测。
“无妨,朕都记着,一早就命人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只是最近一段时日事务繁杂,这才耽搁了下来。待得母后寿辰一过,朕便立即带着醒儿亲自上门提亲,姑母意下如何?”
眼看着亲事要被彻底定下,阮问颖心中着急不已,偏偏不好开口,因为她推辞一回还可以说是害羞,推辞二回就是明晃晃地拒绝了。
而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她一旦拒绝了和杨世醒的这门亲事,还是在陛下赐婚两个月之后,事情绝对难以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