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轻巧地瞥了她一眼,如雁过长空,不留痕迹。
却和先前一样,在眼神里含满了警告之意,告诫她不要多嘴。
阮问颖读懂了他的意思,依从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不露声息。
只是怔坐于席间,在融暖的内室隔间之中觉得寒凉彻骨,煎熬难受。
陛下在一旁朗笑开来:“你这是什么话,你是父皇的孩子,你不像父皇还能像谁?你的母后?”
笑罢之后,又故作沉吟,蹙眉思忖道:“不过,真要说起来,你是和父皇有所不同。”
“比如没有父皇聪明,没有父皇博学。父皇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领着兵打过几场胜仗了,还平定了一次水患,哪像你,成日里纸上谈兵,没个躬亲。”
“原本还想着你在讨姑娘家欢心上比父皇强,今日看来却也不怎么靠谱……嗯,这一点你比较像父皇。不错,扬短避长,颇有风范。”
陛下抚着须,煞有介事地缓缓慢语。
而杨世醒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是这般,看来儿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望父皇多多提点相助。”
惹来陛下笑骂:“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还想父皇怎么帮你?昨晚的事若是落到旁人那里,可是天大的殊荣、盼也盼不来的良缘,只会觉得无限欢喜。”
“你倒好,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把人家姑娘给得罪了,还好意思怪罪到父皇的身上,明明是你自己不争气!”
杨世醒面不改色:“儿臣指的又不是这件事。”
“那是哪件?”
“自然是聪明才智这一件。父皇不是说,儿臣没有父皇博学吗?实不相瞒,儿臣已囿于此许久……”
话题被轻易地翻篇带到别处,父子,或者说是名义上的父子二人,开始就着诸多事宜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当陛下在谈话间提及与阮问颖相关的事情时,杨世醒总能不动声色地把话移开或圆上,使她在大部分时候都只需要旁听,不用开口。
这正合了阮问颖的心意,她现在神思恍惚,不论谁人的话都过耳不存,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一般同陛下正常言语,不露端倪。
但也同时让她的心情更加低落,心想,难道他就这么怕她在陛下跟前失态,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予她?
还是说,他原本就没有给过她多少信任?他从前对她宠溺,是因为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直到如今遇上了真正要紧的事体,才显露出了本相?
第92章 他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
杨世醒命人撤下冷掉的饭菜, 重新换了一桌热的上来,又给陛下添了一副碗筷,三人围坐在桌案前共进午膳。
佳肴琳琅,阮问颖却毫无胃口, 为了不让陛下生疑才勉强服用一二, 用得还很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杨世醒默不作声地瞧着她, 直到看见她端起手边的汤碗想要喝下, 才道:“这是北边传来的胡汤, 被张御厨改良加了点料,虽可暖身, 却较为辛辣, 容易呛口。你喝不惯,别喝。”
给她盛了另外一碗羹汤, 推过去:“你喝这个, 比较甜。”
陛下正在慢舀汤匙,听闻此言, 当即咳了一声, 放下碗不满道:“臭小子,父皇刚才用汤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只对着佳人贴心。我看你不止在才学方面不及父皇,在孝心方面也差之远矣。”
杨世醒淡淡道:“父皇也同表妹一般不适辣口吗?儿臣怎么记得,父皇好像很喜欢张御厨做的蜀菜,已经有些无辣不欢了?甚至还自称过什么……半蜀居士?”
陛下吹胡子瞪眼:“你还有理了?看来是朕昨天的那道赐婚圣旨下早了,非要再收回去, 才能让你明白敬孝恩慈的道理。”
杨世醒道:“儿臣不敢。不过儿臣有一事不明, 还望父皇解惑。”
陛下道:“你说。”
杨世醒道:“父皇既是从长生殿处过来, 为何还要在儿臣这边用膳?莫不是被母后和姑母嫌弃, 赶了出来,才想起含凉殿里还有一个儿臣,过来扬君父之威,顺道蹭一顿饭?”
此言一出,陛下当即干咳一声,煞有介事地评价:“嗯,这汤不错。张洪在你这待了这么久,厨艺真是越发精进了,让朕颇为想念……”
“父皇若不舍张御厨,将他召回紫宸殿就是,左右儿臣现在也用不着他。”
……
用过午膳,又聊了会儿话,陛下就离开了。
阮问颖行礼相送,杨世醒则还是如先前一般坐在桌案前,不起身也不动。
陛下和来时一样没有在意他的礼数,只含笑提醒了一句:“今儿下午有裴良信的课,你给父皇悠着点,别因为佳人忘了文师。朕可不想在早朝时收到他的启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