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此前朝中总有风言风语,折子涨潮一般涌进宫,同声同气催陛下立后。陛下早前已应允了,现下得知阿擎得胜将归,特意将封后大典定在半个月后。”
常异脸色一变,喊人备马,忙不迭往外跑。
刚到府门口,撞见梁清眠一个跟头摔下马。常异紧走几步扶住他,兄弟二人险些摔成一叠。
梁清眠站稳了,白着脸问他:“有酒吗?”
常异点点头。
侍从牵了马赶过来,“先生,马来了。”
罗繁摆摆手,侍从又把马牵了回去。
须臾有内监赶到,上前劝梁清眠:“先生,曹夫人跟随陛下多年……”
罗繁一把拉住他,熟络道:“这不是徐大人嘛,许久未见,近日可好啊?”
“安好安好,稍后再与驸马叙旧。梁……”
“徐大人莫急,我来招待招待你,容他们兄弟俩安安心心吃顿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也不迟。”罗繁不由分说拽了人就走,徐内监拿他没辙,只得随着他退开。
梁清眠抱着酒壶,只顾喝酒。常异拦不住他,不停给他夹菜:“别急着喝酒,先吃些东西垫垫。”
“他要成亲了,女官说漏了嘴,我本该蒙在鼓里的。”梁清眠醉了,喃喃低语:“百姓、社稷、前朝后宫……所有人都要仰仗他,我一个人的情爱算不得什么,我没有办法独占他,可是我……”
“师兄,我陪你入宫,同他说清楚。”常异给他拭泪。
“没什么可说的了,是我一直不敢想,我……早就该想清楚了……”
瑞王府向来不怎么备酒,就那么几坛子,很快就被梁清眠喝光,他心里还是不好受,又催常异拿酒给他喝,常异索性扶着他出府去找酒馆。
在外边梁清眠没了言语,抱着酒壶静静地喝。他向来节制,今日却只想一醉方休。
转眼暮色四合,酒馆要关门了。常异央求老板通融通融。老板见他身边好几个人高马大的近卫,就由着他们逗留,扔下钥匙,打着哈欠走了。
四下无人时,梁清眠才敢出声,大着舌头喊“阿霄”。
“公子,宵禁了。”水青让人沏了热茶,斟了一杯奉上。
这杯茶搁在木桌上渐渐凉透。
长街暗昧,赫连霄枯坐了一宿,时不时掩口轻咳两声,静静望着酒馆的方向。
天一亮,常异让人将师兄搬上马车。
回府的路上,梁清眠清醒过来,掀开车帘想透透气。
水青赶忙策马上前,轻声道:“请先生回宫吧。”
梁清眠冲她点点头,转头与师弟告别:“阿异,我要走了,等赫连擎回来,你定要同他好好的,圆满地过一辈子。”
常异看着他红肿的眼皮,心中难受得紧,“再过几日,师父就到了……”
“别同师父说。”梁清眠笑着摇摇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目送梁清眠登上回宫的马车,常异眼眶发酸,低声道了句“师兄保重”。
他们自幼同吃同住,比亲兄弟还要亲厚,许多话不说出口,其实是心照不宣。
回到宫中,一切照旧,梁清眠同赫连霄都没再提及立后之事。
瑞王的车马叩关那一夜,赫连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梁清眠痴痴望着他,也跟着笑了笑。
次日凌晨,赫连霄陡然醒转,胸口和后背都疼得厉害,只咳嗽了几下,心肺便仿佛撕开了无数个小口子。
“陛下。”守夜的宫婢上前听命。
“下去吧。”赫连霄如无其事地抹去掌心的殷红,披衣起身。
梁清眠装好药箱坐在外间,似在等他。
“我要走了。”
赫连霄心上的口子一下扯得老大。
“这段时日我很欢喜,此生都不会忘记。”
赫连霄稍稍仰起头,想冲他笑一笑,可眼中人却渐渐朦胧起来,“不够,不够……”
他看不清,却知道梁清眠定是笑了笑。
“足够了。”
赫连霄走近几步,像往常那样,拉了拉梁清眠的手。
梁清眠笑着回握,直到赫连霄的掌心泛起暖意,他才松手离去。
赫连霄踉跄几步,宫人上前搀扶,想要唤梁清眠回来,却被年轻的君主拦住,他们慌张地看着君主缓缓滑到地上,像个孤苦无依的孩童,双手抱膝,一头扎进臂弯里。
新来的小内监看见有人背着药箱子出宫,拉着义父的袖子指给他看。
徐内监遥遥望了一眼,笑骂道:“小崽子大惊小怪,那位是陛下的枕边人,出身医家,休要耽搁贵人悬壶济世,赶紧退下。”
小内监疑惑:“陛下的枕边人可以这样随意出入宫闱吗?”
徐内监拍了他一把:“不该你管的别多嘴,贵人还能丢了不成,最晚明日也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