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五年的舒青漓,早没了初来时的拘谨胆怯,性子和善嘴又甜,这里的下人都很喜欢他。打理园子湖泊的下人地位低下,尚且能平和相处,没这么多歪心思。
侍从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年纪不大没心眼,和舒青漓关系最是好。对于冷漠的六殿下,他是少有的怀有敬意的,也会恭敬请安,脸上笑起来时的两个酒窝,甚是可爱。
隔几日菱月轩就要来采莲蓬莲藕,似乎形成了规律,是唯一在宫中不用求人,就可以得到的新鲜食材。
将灯笼递给舒青漓,侍从熟练地将新摘的莲蓬莲藕塞进舒青漓怀中,其实宫中任何事都瞒不过陛下,且看陛下追不追究。这件事不管,至少证明菱月轩没有被陛下彻底的厌恶。
舒青漓笑着道谢后,更是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食材,宋娘娘熬煮的绿豆莲子羹可好吃了,一睡醒就可以吃到了。
身旁的李律,难得脸上有了温和笑意,他看惯了下人踩低捧高的嘴脸,在菱月轩外都是冷冰冰的。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抬起头看向月亮,月光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殿下,我之前听到过一个故事,圆月的时候,就会出现吃人的妖怪。”说完舒青漓还指着一处没有宫灯,黑漆漆的地方,“我方才听到哪里有响动,吓人得很。”
李律顺着舒青漓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他嘴上没说什么,却加快了脚步。
九岁的孩子,再是沉稳内敛,也保留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他们走的是侧边的小路,四周只有宫灯照亮前进的方向,一路上都没碰到其他人,心中的害怕就会被无限放大,李律不过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看着殿下略显慌乱的脚步,舒青漓如何都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自知被骗的李律回头瞪了眼舒青漓,加快脚步把人甩开了。他因羞涩恼怒而泛红的耳尖,借着朦胧月光的遮挡,隐藏在了夜色之中。
舒青漓赶忙认错,小跑着去追生气的殿下,他怀里的莲蓬抱得不稳,掉在了地上。蹲下身去捡东西,就见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就见李律别扭地站在面前。
“快点回去吧,这个时辰了,母妃和舒姨母该担心了。”弯腰捡起莲蓬,李律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放缓脚步走在舒青漓身旁。
两人回到菱月轩时,远远就看到宋美人和舒言站在门外,见他们回来了,才松了口气。
绿豆莲子羹和清炒藕片,这两样东西舒青漓一直记在心中,直到许多年后,菱月轩只剩下了他和殿下,便再也没吃过了。不是怕睹物思人,而是后厨乃至御膳房,都做不出当初满载爱意的味道了。
这件事太过久远,十几年了,又重回记忆中翻滚旋转,扰得人不得片刻安宁。
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定格在了菱月轩中的几年时光,一幕幕场景快速掠过,虚幻又缥缈。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什么声音,却如何也听不清楚。
意识在断断续续中逐渐变得清晰,那一声呼喊终于得以分辨,“青漓。”
殿下的声音太过于熟悉了,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可这清冷的男子声线,与方才的孩子气的语调差距甚大。产生幻觉了吧,舒青漓如此想着,又觉得身体疲惫得睁不开眼睛。
当意识再一次陷入黑暗中时,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的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周太医诊脉后,眉头紧锁,两日过去了,情况依旧不乐观。
伤势太重失血过多,不是简单的几副汤药就能见效的,况且以舒青漓的现状,根本服不下汤药。外用方子都试过了,好在舒青漓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还能勉强撑着一口气。
能不能醒,何时醒,在太医院几十年的周太医,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复。
“治不好还要太医院做什么!”李律少有地动了怒气,或许从太医院的反应里,他大概料到了结局,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惠王在天牢中关押了两天,李律未曾把人交由任何部门处置,也没亲自审问。宫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整理了许久杂乱的思绪,从登上皇位起的种种谜团,或许都要有答案了。
李律封锁了皇宫变故的消息,就连皇城里都未透露分毫,皇权更迭向来都是大事,几年来亲王间频繁争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动摇的是沐国的根基。虽说惠王反叛失败,可有些事,一旦涉及皇家血脉,还是不必尽人皆知了。
护城河的战斗是瞒不住了,陈硕顾倾允带兵入宫时,还是有些阵仗的。且折损了于将军幼子,这都是大事,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