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疏回握住了洛宁的手,两人掌心灼热,是来自于心底的温度。唇角微微上扬,她暂且搁置了那些烦闷忧虑,享受这偷来的片刻安宁。
长安街再长,也终归是有尽头的,在街角路口处,牵在一起的手还是放开了。掌心出了一层薄汗,有些黏腻,微风吹过,余下一片清凉。
目光向四周看去,洛宁浅笑着,伸出手指在方疏的眉心处轻点了一下。无论方疏是何种身份,也是姑娘家,他不敢太过失礼。手掌触碰到她头上的发簪,他送出去的物品,被当作珍宝每日戴着。
“明日我来找你。”似是不放心,洛宁又说了一遍,见方疏点头后,才转身离开。
直到洛宁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方疏才收回目光,转身向茅草屋的方向走去。阳光晒得脸颊发红,她也没觉得热,感受到的,只有从下而上漫上来的刺骨冰冷。
推开茅草屋的木门,把竹篮放在了桌子上,方疏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思绪飘回了两人第一次相遇。挎着竹篮在茶楼里卖菜的姑娘,和坐在门边的男子,想到这,她不禁摇头轻笑出声。
九月的夜晚来得比夏日要早,屋内逐渐阴沉,再到漆黑一片。方疏起身点燃了烛火,火苗跳跃着,驱散了部分黑暗。
打了一盆清水,把手帕沾湿,一点点抹掉了脸上的伪装。铜镜中没有疤痕的面庞,美得不可方物。她看得有些失神,那样可怖的模样,洛宁竟也会喜欢。
方疏很想给洛宁看她原本的容貌,那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又怕告示栏上风吹日晒下发黄的画像,会让洛宁认出,她与周佐元有过纠缠交集。
孑然一身时,杀伐果决从不把生命当回事,如今有了人世间的牵绊,方疏突然很想活下去。她曾经耻笑那些被情爱捆住脚步的人,可到了自己,竟也甘愿共沉沦。
院内响起了两次树干敲击声,那是淮牧发出的信号,方疏走到门边,伸手打开了木门。
淮牧从树上跳下,走到方疏面前,他脸上围着面纱,看不清表情,“我稍后会去向大人复命,先来问过你这边的任务进展。”
“有情报。”方疏只说了三个字,就没了后续,她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秋节将至,月亮都比先前圆润了许多。可她没有赏月的心思,更多的还是挥之不散的凄凉,“过两日是国公府老夫人寿辰,洛宁会在国公府待命,届时有诸多官员前去庆贺,或许会有情况。”
把话逐字逐句地记下来,淮牧也随着方疏的目光看向天空,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目光。看向方疏时,语气有了些许软化,“我会把此事禀报给大人,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已有五年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选择活下去。”
说完,淮牧一跃消失于夜色中,他同样也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改变不了结局。
后退两步回了茅草屋,方疏快速地关上门,落了锁。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离,她倚靠着木门,身体向下滑,坐在了地上。
选择把情报交予淮牧,是因为她太想迎来明日的阳光,洛宁会在那棵树下等她,一起去胭脂水粉铺的约定,她无法舍弃。
可情报一旦禀报给大人,与洛宁之间也就没有任何可能了,方疏叹了口气,她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爱的。手上沾满了无数冤魂的鲜血,又怎能此生圆满。
方疏从未怀疑过情报的真伪,她信洛宁不会骗她,看尽了人性贪欲的人,这一次,选择相信那目光相接时彼此眼中的深情。
或许国公府会念及洛宁的功劳,网开一面,可她永远也逃不开大人的牢笼,踏进了那道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斩断的便是自由。被人操控的棋子,有了逆反之心。
翌日清晨,方疏早早起身,坐在铜镜前描绘脸上的疤痕,这道疤痕跟了她几个月,闭上眼都不会画错。
拿出一件藕色长裙,这是茅草屋里能找出来的,最为明快艳丽的颜色。
木梳从长发中滑过,几缕青丝挽成发髻,用发簪固定住。首饰匣中只有两对耳环,其中一对掉了一颗珠子,不能再用了。
梳妆打扮过后,方疏推开了木门,阳光照射进来,把影子拉得很长。她没拿竹篮,像其他姑娘那般在街上游玩,一直是她奢望又羡慕之事。
在茅草屋不远处的树下,洛宁正站在那,手中拿了刚出锅的包子,还在冒着热气。
方疏笑着挥了挥手,走到了洛宁面前,接过喂到嘴边的包子,咬了一小口。这个时辰,街上的行人不算少了,洛宁在她身旁护着,以免被其他人撞到。
两人一同进了胭脂水粉铺,外界的嘈杂纷扰他们都不想去理会了,手中紧紧抓住的是不知何时就会流失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