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一盆温水。”李律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
看着君瑶把铜盆放到床榻边,李律退去了内殿服侍的其他侍女,迈步坐到辰贵妃身旁。
把手帕浸在温水里打湿,再拧干,李律扶着辰贵妃的手,用手帕一点点仔细地擦去她手上干透的血迹。
“是朕粗心大意了,才发现你手上的血迹,你明明最爱干净的。”
李律自言自语地说道,只要有辰贵妃在身旁,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接住。内殿冷清得很,说出去的话,再没了回应。
把辰贵妃额前的发丝捋顺,李律继续说道,“大皇子在侧殿睡的安稳,你放心便是。”
丑时三刻,李律清醒的毫无睡意,身体疲劳袭来,他倚靠在床边,目光盯着桌上点燃的烛火。蜡烛所剩不多,还在热烈地燃烧。
片刻的宁静中,他思绪有些混乱,不禁想起年少王府里,那个总是跟随他的身影。
想着想着,李律困极了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又变成了那个清冷的少年。
冬日里冷得刺骨,他只着了单薄的长袍,漫步在雪地之中,走到凉亭处,他停下脚步,望向冻成冰面的湖水。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女孩,女孩衣着富贵,手中拿了灯笼。出于礼貌,他对着女孩颔首。
女孩摘下头上的披风,露出清澈的笑容,他这才看清,眼前人正是辰贵妃。辰贵妃也是少女模样,与自己方才回忆中的身影重叠。
李律对着辰贵妃伸出手,辰贵妃只是一直对着他笑,却不牵他的手。他迈步向她走去时,身后传来侍女的呼喊声,他一个失神,再看去,辰贵妃已离他很远。
辰贵妃对她挥了挥手,眼中失了光彩,蓦地消失不见。
“不要走...”李律在睡梦中惊醒,额头布满冷汗,他转过头,看向床榻上的辰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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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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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贵妃依然处于昏迷之中,李律用手去探过鼻息,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额头因惊醒渗出的汗水还未拭去,背后又悄然出了一层冷汗,李律倚靠在床边,目光清冷又感伤。梦中的年岁,是对他来说最为痛苦的,他曾不止一次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多年过去,区区一个梦境,又再一次把他拉回现实。
十五岁,对于男孩子如此重要的年纪,李律身为皇子,却每日过得并不踏实。
父皇的厌恶打骂,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哪怕他已是皇帝,在数不清的夜晚,依旧会沉溺在噩梦中透不过气。
与舒青漓相依为伴的那几年,在李律记忆中逐渐模糊,变为虚幻。在与现实的不断拉扯中,不得不披上一层层的面具。
不眠之夜里,不禁回想起,曾经的故人都已离他远去,有留不住的,也有亲手推开的。
梦中的场景又一次在脑中闪过,遗失在记忆中的场景再次清晰展现。那是宋美人离开的第三年,六殿下的处境依旧没有好转,在宫中如履薄冰。
新年本就是喜庆祥和的日子,李律却心事重重,宫宴对他来说还不如粗茶淡饭来得舒心。
故作轻松地和舒青漓告别,李律踩着积雪向羲和殿的方向走去,他身旁未有侍女跟随,如同以往。吃食都是御膳房定时送来的,每每都要舒青漓检查后,才简单地吃上几口。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李律却过于纤瘦了,皮肤白皙的透出一股病态。舒青漓便嘴甜地去御膳房讨要来一些膳食剩下的边角料,用菱月轩中许久不用的锅灶,手法生疏地做起了饭菜。
雪地凉亭宫宴,尘封的记忆被强行唤醒,让李律太阳穴一阵阵地泛着疼痛。仔细想来,他才发觉,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中,站着的姑娘。
当时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小姑娘或许便是辰贵妃。
辰贵妃那时曾去过一次菱月轩,没有侍女在身旁服侍,像是自己跑来的,她懂规矩有礼貌,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很是羞涩,脸颊染了红晕,只是站在菱月轩门外看着他。
联想起后来李律搬去王府,辰贵妃就不再过来了,毕竟比不上宫中,未出阁的姑娘去王爷府,传出去影响的是姑娘家的声誉。
只是后来没多久,父皇一纸诏书,将太傅府小女儿赐婚于景王,着实让李律不解。江家在朝堂可谓颇有威望,皇后是江家嫡女,日后太子继位,江家更是家世显赫,没理由把身份尊贵的嫡女,嫁给一个落魄的王爷。
舒青漓曾去调查,得来的消息便是,江家嫡女对景王一见倾心,江太傅爱女心切,多次上奏陛下,陛下念及江家效忠,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沉默,李律在宫中除非必要,都是待在菱月轩闭门不出。很多事情都是舒青漓出面,先前江家嫡女来菱月轩也是偶然走错了方向,他又何时会与她扯上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