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是这般温温润润的语调,既是没有半分唐突之意,也没有一丁点过分之举,只如拂来的柔淡春风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霜儿心里越发愧疚,便索性攥紧了手里的软帕,道:“刘公子,我…我实在是不堪为妇,担不起您的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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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叶谨言已驾马行到了京郊外的驿站,不过下马喂了些草粮后便又踏上了官道。
不巧的是,天边忽逢阴云,骤然下起了一场大雨。
叶谨言起先还不管不顾地冒雨行路,可过了京郊外的卡口,身下的马儿被豆大的雨珠砸的抬蹄顿步,不肯再行。
纵然叶谨言心里如何恼怒,却也只得就近寻了家简陋客栈安置下。
他身上的绫罗绸缎被雨水浸湿,黑色的乌直鬓发里染着氤氲的湿气,正紧紧贴着他瘦削的脸颊。
正在打瞌睡的店家被桌上的声响唬了一跳,猛然睁开眼后却见漆木桌上多了一锭银子,再往上头瞧去,便望见了浑身湿淋淋的叶谨言。
他周身仿佛镀着阴寒之意,虽形容狼狈,可却掩不住自内而外的那股矜贵之气。
店家忙收下了那锭银子,笑着奉承道:“客官楼上请。可要备水?可要新鲜的饭菜?本店的叫花鸡可是一绝。”
叶谨言自顾自地迈上老朽的阶梯,只道:“抬水来。”
冷冷的吩咐落下,店家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浓厚。
他差使着店小二们抬了好些热水上楼。
叶谨言便也褪下了湿透的衣衫,用热水洗了洗身子后,便上榻安寝。
临睡前,他抑不住心内的噬骨思念,拿起霜儿留下的那一支梅花素钗,喃喃道:“外头雨这样大,你可有地方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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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正与刘玉书坐在船舱,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后,她率先败下阵来,呢喃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地方。”
刘玉书淡淡笑了一下,坦荡荡地凝望着霜儿的杏眸,笃定地说道:“圣贤书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霜儿姑娘非但有窈窕之姿,更有仁善之心,担得起一句‘处处都好’。”
他本也不想这么快地挑明自己的心意,可霜儿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他便也不想再装聋作哑下去。
他曾在话本子里听过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正契合此刻他对霜儿的心意。
那日初见便是惊为天人,短短的一月之内,他见她与人说话柔声细语,娇憨纯澈得不染凡尘俗气,时而又沉静美好的好似空谷幽兰。
越是与霜儿相处,他便越是心动。
从前,他只一头扎在医术药材之中,如今头一回有了心悦之人,也体会了一次情爱的滋味。
见她高兴,他便高兴。见她蹙眉不悦,他只会比她更难受。
而他此刻如此直白的话语却让霜儿羞红了双靥,好半晌才讷讷回道:“我……配不上刘公子。”
这话却让刘玉书蹙起了剑眉,话音也不免得软柔了几分,“我不在意那些,也会说服我的父母双亲不在意这些。”
话落。
霜儿非但是没有如释重负,那水凌凌的杏眸里更是因愁绪而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不声也不响,娴静沉默的模样让刘玉书的心拧在了一块儿。
他忍住心里的苦涩,对着霜儿笑道:“我知晓你忘不了前尘旧事,我愿意等你。你若是不想谈情爱之事,我便只以兄长的名义关心照顾你,绝不会有半分挟恩相迫的意思。”
第64章 随我去宿阳。
刘玉书这番话出口的一霎那,霜儿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了一息后,才道:“可我……”
她原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刘玉书,她如今还没有完全忘记那个人。
对他虽有诚挚的感激之意,可也只是感激而已。
话未出口,刘玉书却已温润一笑,抢过了她的话头,“没关系,霜儿若是不喜欢,我也不会经常出现在你的眼前。”
霜儿一怔,旋即摆了摆手道:“刘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扬首撞进刘玉书如一汪深潭般的眸子里,觑见里头竭力掩饰的失落,心也不由得拧在了一起。
她沉思良久,思及那日在叶国公府门前瞥见叶谨言与梅音公主相携相立的眷侣模样,再到她在燕园里苦苦煎熬的四十多个日夜。
霜儿莞尔一笑,决心不再沉浸在过往,也不再让伤怮主宰着她的全部心绪。
凉风袭来,从半敞的悬窗里吹往了霜儿的衣摆,拂起绣边的梅花纹样。
伴着潇潇的风声,霜儿笑着开口道:“好。”
刘玉书一怔,霎时便听明白了霜儿的弦外之意,这声“好”是许他照顾她的意思,也是准允他跻身入她的世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