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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明堂内。
几个婆子奋力地端着灌满热水的铜盆,一拨一拨地走进净室,却只敢立在门口将那铜盆递给秀玉和秀珠二人。
待这两个丫鬟踮着脚将铜盆里的热水倒入浴桶后,方才退出来,将铜盆递给婆子们。
“主子们心情不好,你们也警醒着些,别往火头上撞。”秀玉道。
婆子们愈发谨小慎微,头也不敢抬地退到了二门口,仔仔细细地看顾着角门,生怕放进一只两只恼人的蚊蝇,吵的主子们心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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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里已放满了热水,秀玉与秀珠还去内花园里摘了些鲜落落的花瓣洒在里头。
嫣红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之上,勾起些袅袅腾升的水雾。
霜儿褪下了衣衫,被叶谨言搀扶着躺入了温热的花瓣水中,隔着一层烟蒙蒙的雾气,瞧不真切她的面容,却能从抽噎的泣声中觑见她此刻的神伤。
叶谨言说不明白自己的心,便是将那这个齐正溪千刀万剐后,仍是抚不平心内的怒意和后升起来的那一丝淡淡的清愁。
他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霜儿。
生平第一次,有了些哑口莫辩的窘迫。
他只得用银盏捞起些洁净的温柔,并不假手于人,亲自替霜儿荡涤起了身躯。
此刻的霜儿神色茫然,似是还陷在方才的苦痛与梦魇之中,噙着泪的杏眸里溢满了神伤,泪雾氤氲而起,牵动着叶谨言的心肠。
他喃喃开口,话里有遮掩不住的歉疚:“不会再有下一次。”
还是他太过粗心,竟未预料到母亲会使出这么腌臜的招数来磋磨霜儿。
那齐正溪也是色胆包天,连他心上的珍宝也敢动,此番虽未曾要了他的性命,可稍等些时日后,他便会亲手挖了那厮的招子。
“不会再有下次了,这府里没人敢再欺负你。”
话音一落。
神色怔怔的霜儿却倏地泣出了声,哀哀切切地说了方才胡大奶奶与胡二奶奶的纠缠,再提起胡氏让她罚跪一事。
她哭声凄厉悲闷,折磨着叶谨言的心肠也似肝肠寸断般煎熬不已。
好一通安慰之后,叶谨言才把霜儿从木桶里抱了出来,替她擦拭了身子后,便用寝衣罩住了她的身子。
回了烟明堂的正屋,也不让秀玉和秀珠上前伺候,只将霜儿放在了架子床上。
他从博古架上取来了金玉膏,半跪在床榻前的脚踏上,轻柔地替霜儿敷了药膏,再替她揉捏了膝上的伤处后,才说:“明日我让朱御医替你瞧一瞧。”
他如此小意温柔,终也是将霜儿从那无边苦痛中拉了出来,她眨着泪意涟涟的明眸,伸出柔荑欲去握住叶谨言的手。
叶谨言见状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两人的手掌交缠在一块儿,却无半分旖旎之感,只有淡淡的怅然之感。
“爷,我不怪你。”霜儿哽咽着说道,她柳眉微颦,眉目苍白,颓然的好似被冷风拍打过的青兰。
这一声入耳,竟是磨得叶谨言鼻子一酸。
九尺男儿在心上人的温声抚慰下,渐渐地也红了眼圈。
他自觉对不住霜儿,也下了狠心决定不再受母亲胡氏摆弄。
这是他心尖上的女子,他连一点苦都舍不得让她吃,很不该被母亲如此作践。
还有那梅音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可在他心里却还不如霜儿半点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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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正溪被抬着回了齐家,身子又破败成那副样子,不过还吊着一口气没有去地底下见阎罗王罢了。
他是齐家独子,本就被齐夫人与弃老太太视作心头肉,如今见了他这样,一时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从贴身小厮那儿得知是叶国公府的世子爷将齐正溪打成了这副模样。
齐夫人立时收了泪,点了齐府里的几十个护卫,气势汹汹地冲去了叶国公府。
时值深夜。
胡氏早已就寝,门房上的小厮也已打起了盹,忽而被一阵吵嚷之声惊醒,方欲推门大骂时,却被几个护卫冲上来横踹了一脚。
那门房被踹晕了过去,动静惹得叶国公府的家丁们也赶了过来。
齐夫人立在门槛处,眸子虽红肿不已,说出来的话却是气势凌人。
“你们家虽贵为一等国公府,却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叶谨言缘何将我家溪哥儿打的只剩一口气,他当他是皇帝不成?你们叶家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她叫骂了一通,也把叶国公府的街坊四邻都引了过来。
恰好梅音公主的轿撵路遇叶国公府,她本正是意兴阑珊的时候,陪着太后念了一下午的经,晚膳在苏皇后的宫里躺了一会儿,出宫时竟已夜色沉沉。
她困倦不已,方欲入睡时却听见了齐夫人粗俗不堪的叫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