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病来的实在太过蹊跷,也只有她这个伺候了太后二十多年的姑姑发现了些端倪。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那摧心损肝的药吃下去以后,只怕是连年底也撑不到。
为了不牵累无辜的宫人和太监,这药太后也不敢全吃下,只打算“慢慢”地离开人世,却要吃许多倍的苦。
刘姑姑虽有满心满语的劝语要说,可想起废太子死后太后那些夜夜难寐的日子,劝语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对太后来说,也许去与废太子团聚才是解脱。
刘姑姑在内勤里站了一会儿,一时见太医们围到床榻边替太后诊了脉,里头医术最精湛的鲁太医瞥了一眼刘姑姑,好似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崇珍帝已是将鲁太医叫过去仔细盘问好几回了,话里话外都是在问太后的病是因何而起,鲁太医虽然知晓里头有蹊跷,可想起太后早些年的仁善,便答道:“太后本就有旧疾,如今因天寒而勾起了旧症,实是衰老病弱,人之天性而已。”
如此一来,崇珍帝便也放下了心,只要太后的病与什么下毒、宫斗没什么关系,他这个“儿子”就不会担心了。
至于太后何时死,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个病会不会让她痛苦,就不在崇珍帝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他只随口吩咐了几句后,便摆驾去了凤藻宫。
如今苏皇后与他闹起了脾气,卸了凤冠只日日待在凤藻宫里,也不理宫务,好似是真的冷了心,什么也不顾了。
崇珍帝为此心烦不已,甚至连倚梅阁都不去了,整日只想着该如何和苏皇后重修于好。
苏皇后到底是出身大家的贵女,这些年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前朝后宫无人不称颂。虽然承恩公府的男丁们个个都不成器,可女子们却是个个出众。
单说鞑靼常年进犯边境,崇珍帝不得已以和亲之举来讨好鞑靼军士们,只是梅音公主已死,王夫人所出的清音公主也已嫁了人,另还有思音公主这个尚且不满一岁的襁褓婴儿。
和亲,实在是不知该让谁去。
穷途末路的崇珍帝便把目光放在了承恩公府的嫡女苏若宜之上,那可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端庄秀女,随便封个县主的名头下去,便能去鞑靼和亲,解了崇珍帝的燃眉之急。
而和亲仪式上,苏皇后又是一国之母,又是苏若宜的亲姑姑,和亲仪式上再不能缺了她。
所以崇珍帝只得将梅妃等人先放在了一旁,在凤藻宫外做小伏低地与苏皇后说话。
苏皇后身边的宫女们见状便偷偷捂嘴笑道:“陛下这番模样,倒是像极了刚成婚的时候。”
那时崇珍帝也只是个落魄的皇子,苏皇后却是出身大族的贵女,刚刚成婚时只有崇珍帝捧着苏皇后的份儿,那小意温柔的模样谁瞧了不眼热呢?
那时候的梅音公主还不叫梅音公主,还只是个王爷所出的县主,她出生时,正是崇珍帝与苏皇后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们膝下也只有梅音公主一个女儿,故万分宠爱她。
若没有后来的事儿,兴许这也会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只可惜废太子死的如此仓促,崇珍帝这个落魄皇子竟是被封为了太子,当了太子不过半载,先帝便一命呜呼地去了。
坐上帝位的崇珍帝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先是大肆地充盈后宫,寻的都是那些弱柳扶风的女子,虽然对苏皇后仍是礼待有加,可却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温柔?
如今,这点消失许久的温柔总算是回来了,那些宫女们瞧了自然高兴。
只是凤藻宫内的苏皇后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若说她从前还对崇珍帝抱着一丝丝的幻想,再女儿死后已是一点也没有了。
这个男人薄情寡性,眼里只有自己的江山社稷和无上权势,最多还装得下倚梅阁的那个贱婢罢了。
她算是明白了。从她从一众皇子里挑选上了崇珍帝开始,一切就都是错的,她的真心错付,白白蹉跎了二十年的光阴。
苏皇后此刻只觉得疲累至极,一点也不想搭理屋外的九五之尊,她只想拖了皇后的这条外衣,循着本心做几日自己。
外头的崇珍帝立了一个多时辰,见苏皇后仍是没有半分要搭理他的意思,他心里已是恼怒不已,只是却不好发作。
“皇后,你当真不愿意见朕吗?”崇珍帝忍着怒意问道。
里头无声无息,好几个宫女想上前去推门,却被皇后身边的心腹姑姑拦住。
“娘娘不愿意见陛下是因为冷了心,这心一旦冷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崇珍帝又唤了两声皇后的闺名,见没有应答后才拂袖离去。
不多时,太后宫里的小太监们赶到了乾清殿,恰巧遇上了盛怒不已的崇珍帝,话还没出口时便听得里头一阵茶盏碎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