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笙拔出长剑,剑身自剑尖至剑柄都是一团鲜红,自心房迸溅出的血液,甚至染红颜笙的鹅黄薄衫。
“不想。”陆析手臂没有丝毫抵抗动作,持着同一个表情,定身原地像个木桩,说完这一句便倒伏在地上。
就这么死了?
颜笙那双总是半掩着贫乏神光的眼睛,总算睁开,瞳孔皱缩得极小,甚至连讥笑的表情都做不出。
“孱弱的我,可是怕你怕得很。怎么会这么轻易得手?”
错愕与惊慌交织在颜笙心间,一时竟忘记自己的初始目的——她只想取出陆析心尖血,以及破解孱弱颜笙在飞笙阁的胡乱立誓。
她甚至注意不到四方之处的光耀,一束一束投射到脸上,没有被光芒照到的地方为阴影所覆盖,光与影在面上缓慢移动,后而盖住她的视线。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眼角。
“陆掌门,你在哪里……”
她下意识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握着一柄通身殷红的长剑。
记忆仍停留在被捆仙绳束缚的颜笙,本以为自己是懵瞪醒来的待宰小兔,却见到去而又返的凶猛野兽血流成川,半伏在地面上。而她是……
猎人。
*
境界外虽已度过七日,仍值繁花漫山的春日。
临渊宫是三千世界最幽暗之地,寸草不生,万灵俱寂。若在这里寻觅春色,只能徒增怅惘与悲愁。不过,临近处的万魔渊里滔滔不绝的呐喊声,也被隔绝在外。
正殿最内侧黑鸦羽铺成的宝座上面,坐着魔尊长公主之子。虽说是魔尊的子孙,他与殿内其余人相比,气质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是天界的上神。
白妙初次来到临渊宫时,她觉得这地方的布景到处透着阴森恐怖。直到她走进临渊宫正殿,才觉得她的结论下得过早。
临渊宫内最骇然的莫过于总是怏怏不欢的那位上神,以及他嘴角突然绽放的温和笑意。
白妙刚一入殿,便匆匆走到最里侧,在铺着血色绒毯的三层台阶前跪下。她丝毫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临渊宫主位的崔攸宁,视线内唯一敢偷望的是他的黑色袍角。
崔攸宁嘴角抿起淡笑,冷声道:“还当你早就不怕本座了。这时候倒是老实了。”
跪在台阶后的白妙,额头渗出汗水,她嗫嚅道:“这——这怎么敢。老身向来敬重崔上神。这之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崔攸宁冷笑一声。
一颗通体透亮的七彩宝珠自崔攸宁掌间滑出,一层一层地滚下台阶,溜到白妙弯曲的膝盖前方。
白妙浑身战栗不止,额头紧贴在台阶前方的地面上,恨不得嵌入绒毯里面,因恐惧而无力出声。
崔攸宁低头看一眼颤抖的白妙,“千灵珠的租期今年已满。本座还以为是被忘记了。”
“不敢不敢。您说让我等待颜笙入山,就把千灵珠交给她。可是千灵珠失窃数年,我不得不扮成千灵珠,以我的修为滋养她的灵魂。”白妙毕恭毕敬地解释。
千年前,白妙第一次来到临渊宫,向魔尊之孙借取千灵珠稳定神魂。哪知道魔尊之孙是曾向自己三叩九拜的臣子崔攸宁。
更令白妙惊异的是,崔攸宁心里始终惦记着她家常常落跑的儿媳,就是颜笙。
“千灵珠是失窃还是你想私吞。”崔攸宁继续道,“记得你也修行过本座赏的金蝉功功法。”
与其说是崔攸宁赏给白妙,倒不如说过往白妙未经允许,从崔攸宁那里硬夺。从前崔攸宁在凡间位至尚书,他那时候为皇亲贵戚效命,自然难抗命令。
贪生怕死是凡间万物的常情,白妙也不免如此。那时候金蝉派的口碑还不像如今这般狼藉,她听到旁人说崔攸宁那里有一本金蝉派的绝学,就马上去夺。
伪装凡人时期的崔攸宁哪里是灵怪白妙的对手,秘籍就落到她手里。谁知她不慎走火入魔,眼里总是出现大量难以消除得幻觉。
与其他修士不同,白妙只想长生不死,并不想所谓飞升,幻觉便成了她难以忽视的困扰。
白妙抬起上半身,咬破食指和中指,双指并拢举在头侧,“老身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从此将永堕恶道。”
崔攸宁手肘撑在座位的一旁,端着自己的侧脸,慵懒地问:“哦,倒是说说,怎么丢的?”
白妙娓娓道来。
“是被您曾经的心腹黍三拿走的。老身一直想向您禀告此事,派去的人全都不知踪迹。”
“后来听说具雉城四处捕捉猫类。千灵山地处偏僻,是世界的尽头,无论去往何处必经具雉城。”
崔攸宁默声,态度难以从外界辨出。
良久,崔攸宁经过反复思索和回忆,才开口:“差点忘记这么一号人了。还盗走过我送给那对夫妇的新婚贺礼。这人真是……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