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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卢霜回过来的微信,陆池琛没多等,直接给她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卢霜马上接起电话。
小卧室的隔音很差,老旧电视里中秋节晚会歌舞表演的嘈杂声顺着听筒传到了电话对面。
陆池琛站在山巅,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身后是万家团圆的人间灯火。
天上的月亮皎洁如常,今天的月亮又亮又圆,四周没有丁点云丝。
他只身站在那里,傲然又挺拔,周身被黑暗浸染,像一道隐忍的利刃。
风声吹过,身边的草木被吹得响动起来,掀起他挺括的外套一角。
哑光色的拉链显出金属的冰冷质感。
卢霜听见对面止不住的潇潇风声,放轻了声音:“你在外面吗?”
女孩的声音软乎乎的,宛如鲜美的甜汤。
陆池琛的心底有跟弦被人不轻不重拨了下,发出微不可察的颤。
他淡淡“嗯”了一声,转向面前的山坳,抬起一只脚悬空在上面,不着三六地问她一句:“吃月饼了吗?”
卢霜停顿了下,只是回他:“还没呢。”
在他们家,是不能吃月饼的。哪怕在卢霜心里,只有爷爷奶奶和自己也算团圆,但他们也不能吃月饼。
爷爷以前说过:“没有真正的团圆,月饼,不如不吃。”
一时间,周遭的声响都被隔绝开来,两道清浅的呼吸声纠缠在电话线两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陆池琛的声线很沉,不说话时,呼吸是轻的,依然带着力度,卢霜听见自己动如擂鼓的心跳声。
“卢霜”,陆池琛冷不丁地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卢霜察觉到陆池琛今晚的情绪好像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乖巧应了他:“嗯?”
陆池琛收回悬空在山坳上的长腿,无声笑了下:“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陆池琛的手机屏幕上显出另一个打进来的电话,他看都没看,直接把那通电话挂了。
简单和卢霜交代几句后,陆池琛等着卢霜挂断电话。
待卢霜挂断电话后,他对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卢霜】的名字,又道了一遍:“卢霜,中秋节快乐,天天开心。”
早已到了深夜,陆池琛孤身一人站在山顶。
柏安早晚温差很大,寒凉的风呼啸而过,灌木叶上不一会儿就结满一层薄薄的霜。
陆池琛又等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那通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
陆池琛知道,今晚,这通电话他是非接不可的。
他手指轻轻一划,随即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放到路边的石凳子上,从口袋里捞出一盒烟。
陆池琛轻磕了下烟壳,一根烟从里面掉落出来。
“啪嚓”的一声轻响,橙黄色的火光映在他眼里,珀色的眼眸被染上红,成了无边黑暗里的唯一一点亮色。
他指尖夹着香烟任其燃烧,烟雾袅袅而上,电话里的谩骂声在彻底的安宁中粗俗又露骨。
香烟将要燃尽,被他直接摁灭在通着电话的手机旁边。
陆池琛捞起电话,对面陆惟的骂声停了下来,不用听陆池琛也知道,今晚这一出,和黎蕾脱不了干系。
骂他的话无外乎他不尊重黎蕾,今晚团圆的大好日子不回家……
哦,这次的话,估计还有一个“擅自”转学去附中。
陆池琛“嘁”了声,懒得去搭理陆惟。
血缘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关乎着亲人父母之流,世人都觉得它神圣不可侵犯,但陆池琛确实觉得也不过尔尔。
陆惟这样的,连人都不配当。
陆惟几年前重新娶了现在的黎蕾,本来就没多少人尊敬又名不副实的陆老总,现在也只落得个姓陆。
陆家和他没有一点儿相干。
陆池琛当初给妈妈身边那位安总经理提的要求就是,让陆惟再也碰不到陆家。
只要安修明做得到,他可以答应安修明的一切条件。
安修明处理事情比他更狠辣,也更有手段,纵横商场十余载,陆池琛没什么不放心的。
后来,随着陆惟的权利被安修明逐渐架空,安修明自然也清楚了陆池琛的用意。
陆池琛要让外界看来,他只是个躲在幕后读书的普通高中生,所有的一切骂名他要安修明来一力承担。
但安修明没有说不的权利,他在病床前答应过伊珊,在她死后,会尽自己的全力帮她照顾陆池琛。
他心甘情愿做陆池琛手上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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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池琛兀自了挂断电话,把陆惟恶心的声音彻底切断开。
象征着团圆的月亮悬在天边,那么亮,又那么圆;而他,只有香烟燃烧落下的一点火光,现今,连那一点火光也被他亲手摁灭。
陆池琛捞了手机回来,月光映在屏幕上,一根小小的银线从纯黑色的手机壳旁边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