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半山腰上,自天而落下一层潮湿的冷雾,陆池琛戴着战术手套的指尖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
他深邃的瞳孔里泛着层层浅波:“对不起。”
“你的短信,我都看到了。”
卢霜骤然出声,打断他的道歉。
陆池琛的话音夹在嗓子眼里,返涌而上的情愫不知几分庆幸,又留几分惶恐?
“你会回来吗?”卢霜问他。
陆池琛起手在鼻梁间快速捏了捏,终于还是诚实回答她:“我不知道。”
会回去吗?
同样的问题,陆池琛在时隔多年以前就问过自己,能不能保证每次任务都能平安归来?
至今,他同样得不到答案。
生死之重,压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叫人无法承受;生死之轻,你我不过都只是亿万年后,宏宏宇宙间缥缈着的一粒尘埃。
或许胜利归来,又或许,战死在任何可能出现的一个意外里。
他看不到以后,亦无法预知未来。
所以,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将所有一切身前身后事安排好。
却独独未曾想,被卢霜提前撞破。
电话对面的人好像快速抽了下鼻息,转瞬即逝的一秒。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道。
陆池琛笑了笑,心中释然,反倒是平静下来。
“早点回家,晚安。”
普通到近乎无趣的对话,好像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她来基地做咨询,他在外出任务。
仅此而已。
时值最后,他还是没忍住,一向傲然的语气间现下里压抑着失声的哭腔:“我想你。”
“咳咳咳咳”,对面的人猛地呛咳起来。
“我一个花甲老头子就不劳您多惦念了啊。”
司令语气幽幽的,掺杂几分揶揄。
“操。”陆池琛无言比了个口型,很快恢复正形,问:“国际刑警那边的最新情报显示阿尔勒和今晚21:30会亲自来验货。”
司令知道他不好意思,也懒得戳穿他,只道:“增援都在附近,只是阿尔勒和生性多疑,你们一定小心。”
陆池琛应了一声。
他和阿尔勒和交过两次手,法国佬的生性多疑和犯罪直觉陆池琛是亲身感受过的。
因此,他将大部队留在半山附近掩护,只抽取十个人的精锐跟着他一起上山顶。
深山荒野,加上早晚温差过大,山腰间围着一圈雾气,本就糟糕的视线更是雪上加霜。
陆池琛从背包里取出单眼夜视仪,低声下令:“10分钟后行动开始。”
“收到”的声音在耳机里齐刷刷响起。
两天后——
连日的燥热终于被傍晚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透,雨布绵延,颇有种不休不止的架势。
卢霜端起茶杯,小抿了口茶水。
之前她从京市回来后,宋明反倒陪着宁教授又去了好些地方。
也是昨天,卢霜才知道宋明回到柏安。
之前她就和宋明约了吃饭,今天正好宋明下班,将就他方便,卢霜提前预定好医院旁边的一家川菜馆。
“宋医生。”
“之前我问您的那个问题,我好像找到答案了。”
卢霜端起茶壶,往杯子里添进些水。
周遭安静,茶水顺着古旧黄铜壶尖细的壶口沁在杯中,在杯口漾起一圈圈涟漪。
五年时间,足矣让她看明白当初无解的题。
卢霜不知道陆池琛怎么想,但作为她,卢霜想的仅只是和爱的人一起度过每分每秒。
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说准,生命的惊喜或无常也只刹那降临。
比起对未来担惊受怕,她更愿意选择珍惜当下。
日升月落,昨日将死,翌日早晨,太阳越过山岚,亦是新生。
宋明听完,醇厚的嗓音不徐不疾,眼里浮起一丝笑意:“恭喜你找到想要的答案。”
宋明何其精明,卢霜的一番话,自是真心有感而发,同样是委婉的谢绝。
话音将落,宋明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迅疾地震动起来。
一道闷雷裹挟闪电,劈开雨幕,砸在夜空里。
卢霜看向窗外,心口处是一阵没来由地失重。
电话那边背景音异常混乱,金属担架轮子滚过地面的咔啦响声不绝于耳。
“氧饱和85%,血压85/43,心率140 ,患者意识模糊,身上多处枪击伤,出现休克征兆。”
“利多卡因100毫克静推。”
急诊的值班医生语气冷静布置着。
躺在担架上的男人满脸是血,整个人宛若是从血海尸山中打捞出来似的,已然分不清那血液的来源。
男人脸上的血液凝固,唇色苍白,一路上紧急做的处理显然只能短暂缓解他的痛苦。
值班医生继续道:“每三分钟推一次肾上腺素1mg,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