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爱说爱笑的男生,脸上竟是有些庄重的肃穆。
她一直都知道这片军事基地很大,但头一次知道,竟然要走那么远的路。
“到了。”
沈庭让开身体,站在侧门处。
卢霜抬起眼,拱起的石门上,鲜红的字迹刻着【烈士陵园】四字。
一排排矮矮的石碑,一个名字,一张黑白照片,一份出生年月,好像他们的一生便被匆匆含括。
沈庭站在卢霜身边,他缓又深地默默鞠了个躬。
人们常说,国泰民安,海清河晏,常常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你。
可,这份“保护”的背后,代价何其沉重。
烈日陵园的边缘处一角,卢霜看见两块墓碑。
上面的人是许海明。
【许海明烈士之墓】
【一九九零年三月四日~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四日】
【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兵部队】
在他的墓碑旁边,一块同模同样的墓碑上,刻着另一个名字——岑褚矜。
两块墓碑中间,放置着一簇小白花。
摆放的时间有几天,天气燥热,花朵耷拉着,蔫蔫的。
她折回许海明墓碑前,半俯下身,喃喃道:“班长,好久不见。”
沈庭走到她身边,声音有些落寞:“再早几年,琛哥经常会一个人来这里,有时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有一次,司令找琛哥找半天不见人,最后还是我在后山陵园找到的他。”
那时陆池琛靠在许海明墓碑上,双目微微阖着,嘴角边带着一个苦涩的笑。
“班长”,他说:“你睡了那么好几年,阿尔勒和那个狗日的在外面兴风作浪,兄弟们还等着你一起去抓他回来立军功。”
“班长,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
话音渐落,卢霜想起那次和陆池琛被困在礼堂里,无意间提起故人时,陆池琛脸上一刹失神。
卢霜记得他问自己还记得许海明?
想到刚才看到的日期,卢霜像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指尖抚过那行镌刻的字迹。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四日,卢霜记得,那年的两天前,她在陆池琛手机上见过一条消息,是许海明发给陆池琛的。
【后天,阿尔泰山实战演习。】
多年前的那条短信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中。
一个荒诞的猜测在卢霜脑海里逐渐成形。
那个过去许久却被他故意安排自己知道的赌约,阿尔泰山的实战演习,还有陆池琛身上出现的异样。
他是不是也试想过无数次自己战死沙场的情状,卢霜无法想象,他是怀着如何的心境故意安排自己在他生日当天和他说分手;
又是怎么忍心在分手后又将她的名字刻在他的生死牌上。
生死牌,一带那么多年。
五年分开,她痛他欺瞒,他苦生死无常。
生死面前,蜉蝣孤舟,风吹过境,痕迹散去。
人与人之间那点羁绊浅淡地不落下任何痕迹。
卢霜仰起头,两行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他在哪儿?”卢霜带着哭腔问。
沈庭狠狠闭下眼,前天陆池琛回来交代他的事情,向来杀伐果决的男人,竟然会啰嗦到不可理喻。
他恨自己当时居然没听出来,那些话,比起交代,更像告别之言。
沈庭心一横:“琛哥的心理评估值过关了。”
“阿尔勒和近期会亲自返回国内查验一批走私军火,想要抓他,这是唯一的机会。”
沈庭从身上拿出一个U盘,递给卢霜。
“琛哥交代,如果见到你,就把这个给你。”
金属质地的U盘,躺在卢霜的掌心里,很小,很轻。
-
晚上回到清溪巷,卢霜难得走到书柜旁蹲下。
她拉开柜门,从中抽出一个纸箱子。
五年前,她和陆池琛分手不久后决定去法国留学,高中时保留的全部东西被她统统收进了箱子里,后来搬家,兜兜转转又搬回到这里。
箱子里的笔记本一本又一本。
卢霜是个念旧的人,比起将所有的书籍试卷全部扔掉,她舍不得。
舍不得那些朝朝暮暮奋斗的日夜,舍不得那段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青春。
心动如春风,在少女兵荒马乱的青春期,化却万里冰封。
箱子底部,放置着一部手机。
手机外壳淡淡泛黄,许久未开机,电量早就耗干了。
卢霜将手机插上充电线,她蹲在柜子前,将箱子重新收拾好放回原位。
她自诩不是被命运偏爱的那一个,身边的同龄人有家世,有钱权,和他们相比,她不过是最平凡最普通的那一个。
哪怕陆池琛让她痛苦好多年,想要遗忘却又怎么都忘不掉。
但卢霜依旧承认,遇见陆池琛,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