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格踉跄了两步才站起身,二皇子立刻向门外侍卫吩咐,两人沿着宫道向东宫而去。京城天空晴朗,桑格仍身着素服,白色衣衫拖在青砖上,渐渐染上尘埃,在红墙映衬中格外刺眼,引得来往宫人纷纷驻足回头观望。
她目视前方,只盯着东宫的方向,袖下双拳紧握。
两人一路来到东宫,二皇子派门外守候的孙太监去通报。
太子刚调派了一批刚从淮南平乱回来军队前去西境支援,正独自批着徐州旱灾的折子,闻说二皇子求见,抬眼问道:“身边可还有旁人?”
孙太监低着头答道:“还有桑格公主。”
殿内传来一声轻笑,太子似是并不意外,只动手批好手中的奏折,“让他们进来。”
孙太监打开书房大门,桑格抬起头抬步进入书房。
太子抬头,见到桑格的素服,也是面色有异,随即却低下头拿起桌上的帛锦,书写着什么,“桑格公主身穿素服,是为何意?”
桑格却没有再跪下,只拱手行礼答道:“族既灭,国将破,按照大黎礼俗,当着丧服。”
“可公主如今嫁入大黎,便是我大黎人。”
“桑格已自请和离。”
太子笔下顿了顿,看向二皇子,似是在询问。
二皇子清了清嗓子,避开目光,拿起腰间挂的玉佩把玩。
太子收回目光,“公主来孤这里,怕不只是告知孤此事。”
“自然。”她躬下身,却是按着西蕃的礼数行礼,“桑格身为西蕃公主,如今斗胆,求请两国停战。”
太子垂下眼眸,摇了摇头,语中带了些质问,“公主可知,这场战事是西蕃挑起的?”
“知道。”桑格说道:“可两国不能再打下去了。”
太子抬起眼,默声片刻才道:“为何不能打?大黎如今可是士气正盛,势如破竹,未有败绩,公主可知大黎兵法中有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之说?”
“可大黎史书还有穷兵黩武之说。”桑格直起身,不紧不慢说道:“如今大黎内乱初平,若再攻我西蕃,长久必败。”
太子彻底没了言语,此话当真说到了关键,他紧抿着唇,眼睛不禁瞟向那刚送来的旱灾折子。
大黎多少年来休养生息,如今不过二十年便祸乱再起,如今几乎调动了所有的兵力,不是在平内乱,就是在西境抵御外敌。西蕃如今虽是一盘散沙,可终究兵力强盛,若是继续打下去,非三年五载不能停战,只怕要民怨载道,走了前朝的老路......
“闻说一月前,赤囷部落被乌卓灭族,桑格公主当真不考虑考虑?”
桑格声音仍是坚定,“可我仍是西蕃人,长着西蕃人的眼睛,写着西蕃的文字...我的母亲和弟弟有着乌卓一半的血统,即使族中只剩我最后一人,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西蕃国破而无动于衷。”
“那若大黎不止战呢?”
桑格直直盯着上首的高位者,随后缓缓闭上眼,“桑格作为和亲公主,自是无颜苟活,当会自缢于大黎皇宫,以唤族人反抗。”
太子眼神凛然,他自幼涉猎兵法,自是知道士气对于战事成败有多重要,如今西蕃各部虽尊乌卓为王,可各有异心,若真因为此事联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公主可是在威胁大黎?”
桑格没有回答,淡然地继续说道:“大黎内乱之时,桑格作为臣子平乱有功,太子殿下还欠我一个赏赐,闻说大黎礼仪之邦,向来有恩必报,想必太子殿下不会不答应...”
太子看着桌上刚刚写好的议和书,终于笑出了声,“孤可以答应止战,那战后呢?”
桑格似是早有准备,“乌卓部落挑动两国战争,不宜再奉为王,若殿下信得过,可放桑格回到西蕃,桑格保证百年之内,两境安好。”
太子手指轻叩桌面,肃然打量了一番站在殿内的这个女人。
此人虽是女子,可却熟知大黎兵法,对大黎了如指掌,目光长远,若是轻易将人放了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他是大黎的储君,要对天下百姓负责,这么多人用性命二十多年才换来了大黎国土安定,他绝不能因为自己行差走错,助长敌国势力,给大黎埋下任何隐患。
这个桑格不仅要留在大黎,而且要好好留在大黎。
太子沉思许久,再次动笔,边书写着什么边说着,“公主就留在这儿,就此将这里当成家吧。”
桑格眼神微动,却什么都没说。
“你们两人的和离书不作数。”太子说道:“刚才公主不是提到,公主的胞弟仍在乌卓?等到休战后,大黎会助公主胞弟成为西蕃新一任王储,其在位期间,西蕃每年需向大黎供战马万匹,我大黎也会相应回予织锦万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