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片昏暗,只有曦光从窗棂中筛入,灯台烛火已经燃烬,他轻关上门,悄步走进房内,姑娘身穿单薄的寝衣,蜷卧在窗边软榻,趴在桌边睡着,手中还拿着本医书,一向光滑如脂的雪肤上被衣袖压出红红的睡痕。
轻轻抽去手中的书,卫明姝指尖动了动,长睫微颤,朦胧的睡眼缓缓睁开,溢满柔波。
“怎么不去床上睡?”
刚刚睡起,声音还带着些浑浊慵懒,“本来想着等你回来,后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沈轩心下一暖。
原来她在等他。
卫明姝揉了揉眼坐起身,趴着睡了一夜,此时才觉得浑身酸痛,“才忙完吗?”
“嗯,我的不是,昨夜太忙,忘记找人同家里说了。”轻覆上那微凉的指尖,“再去床上睡会儿?”
卫明姝点了点头,“一起去睡。”
沈轩轻笑,“好啊。”
一把抱起她走向床榻。
卫明姝抬手搂上他的脖子,乖顺地窝在怀里,鼻尖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仍有些迷糊,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受伤了?”
沈轩轻皱眉头,俯身把她放在床边,“怎么会?”
“可你身上明明有......”
话说到一半,卫明姝缄口不言,忽然反应过来——
也许不是他自己受伤了。
面前的人从来不是仁慈之辈,只是自从那次两人吵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冲她发过脾气。
他将所有的温情留给了这个家,而她渐渐沉溺于一汪柔水中,都快忘却那北境杀伐征战的将军该有的血性了。
沈轩也愣了半晌。
昨日晚上他去京郊捉拿胡贼,确实沾了好些血。
上早朝时他换了朝服,可里衣上终究也浸了血,他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妻子闻出来。
“我去沐浴。”
“我替你更衣吧?”
“不用。”
他身上有血腥味,如何能让她也沾染上?
卫明姝已经站起身,双手环绕腰间,脸颊靠在胸膛,官服銙带盘扣一松。
“郎君昨日才说过的。”桂花香沁鼻,抹去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血腥,她抬头而望,轻声细语绵绵入耳,“以后郎君回家,我都替你换衣裳好不好?”
第75章 归属
◎“今天的事你莫要怕。”◎
沈轩下低头, 如木桩一般立在原地,只能看到柔顺的青丝如瀑般自纤瘦的肩头洒下。
卫明姝安然地靠在坚实的胸膛, 感受着那胸腔内热血逐渐升温沸腾, 许久过后,才抬起头,声音还有些慵懒, 双眸却明媚如一泓清水,“我不嫌弃这些,郎君也不必避着我,忙了一夜, 先歇下吧。”
以前她从未想过会嫁给他这样的人,总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他留给她的那方温柔,露出狠厉的一面。
明明是如履薄冰, 可不知为何, 沈秋妤在道观上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不仅没放在心上, 还生出了几分底气。
直到那日,她跟在他身后穿过茫茫人群,昂首阔步走过层层议论, 她才彻底明白这分底气从何而来。
在这样的家风熏陶下长大的,或许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向家人交出了全部的和煦善意,却将最锐利刀锋对向敌人。
她得到的是份归属感,她想拥有沈家人的气骨,想融入这个家, 将沈家的家风同他一起传承下去。
他肯为着自己收敛浑身锋芒, 或许她也该做出些改变。
学着再大胆些, 不再患得患失。
一切随心而动, 方能问心无愧。
沈轩没有拒绝,紧对上那双剪水似得眸子。
自己的妻子似乎变了。
拥抱也好,亲吻也罢,过去总是他不断向她索求,她何曾主动?
他曾一度以为,要靠那一纸婚书才能维系住与她的羁绊,同她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一切或能走上正轨。
孤舟终是翻过滔滔巨浪,彼岸江阔万里,岁月安好。他淡然一笑,将佳人揉进怀中,“我知道了。”
卫明姝轻轻推开他,“你抬手。”
“嗯?”
卫明姝见他还杵在原地犯傻,不由轻笑。
就为了尝那么点甜头,非要让自己替他更衣,说得倒是言辞振振。
他自己压根就不会让人伺候。
“你不抬手,怎么给你换衣裳?”
“我......”沈轩抿了抿唇,“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向来不习惯人在跟前伺候,衣食住行都是他自己打理,那天也就是一时兴起,想让她待他亲近些。
她比他金贵,哪能真让她这么伺候他?
“快抬手啊。”卫明姝催促着。
沈轩踟蹰片刻,还是听话地抬起手臂。
卫明姝低首,纤指在扣袢上缠绕,好不容易解开腰间的盘扣,不由松了口气。
她也是第一次给男子换官服,出嫁时嬷嬷教过这些礼节,可她也没有实际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