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离客栈不远的酒吧里,顾敬和宴曦相对而坐,沉默地喝着酒。
宴曦轻轻抿着手中的酒,目光落在顾放身上,半晌,才悠悠开口道:“所以,你给蓝梦薇写了一封告别信?”
顾敬咽下口中辛烈的酒,哑声应道:“嗯。”
宴曦她望着坐在对面,低着头,有些死气沉沉的男人,微微一皱眉,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这副模样,像极了那时忽然回国时的样子。
颓废,毫无生气。
她知道,顾敬写下那一封告别信,又何尝不是在和自己告别。
他心里的难过恐怕不比蓝梦薇少。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所以,你是打算永远把自己关在过去的牢笼里吗?”
斩断所有和过去有关的联系,只将自己困在了过去。
顾敬闻言,一双丹凤眼中划过了一抹挣扎。
他举起手的酒杯,闷不作声,一饮而尽。
那酒很烈,他喝得又急,很快便忍不住咳懒了几声。
宴曦见状,直接拿走了他面前的酒杯,唤来侍者给他换上了柠檬水。
顾敬撑着下巴,也没拒绝,只是凝视着那漂浮在柠檬水上的薄荷草,渐渐出了神。
他又何尝,不想从过去的牢笼逃离呢?
可他试过了一次又一次。
那无尽的自责、懊悔就好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让他逃无可些。
最后,被黑暗淹没。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他在恍恍惚惚间,又好像回到了那天——
那天,意外发生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夏至,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他第一次取得了办大展的资格,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南森老先生去看展厅。
他们本不该去的,因为展厅还没有完全装修好。
可他太激动,南森老先生也拗不过他,就跟着他去了。
一路上,他都在兴高采烈地和南森老先生说着大展的规划,老先生也没打断他,只是笑眯眯的,静静做一位聆听者。
他总是那样的和蔼,可以包容他所有的毛躁。
到达展厅时,正巧碰到装修的工人出去吃饭,南森老先生想要等到工人们回来再进去,可他却认为没有人时,才好看看展厅的结构。
但他们刚刚走到中央展厅,意外便发生了。
至今为止,每当他回忆起那一个瞬间,都只剩下麻木、僵硬还有一大片的血色。
他甚至记不清当时他究竟在做什么,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南森老先生护在身下,更加记不清他是如何被送到医院。
唯一记得的,只有在手术室的门打开时,医生说的那一句话——
“很遗憾,我们保住了病人的生命,却没能保住他的右手。”
他的老师,那位名动世界的画家,因为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失去了画画的资格。
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即便是生命被救回来了,失去了画画的能力,也便永远失去了灵魂。
他自责愧疚,也再无法挽回。
而后,他便开始了一场大逃。
一场终究是剩下他一人沦陷的大逃。
宴曦见顾敬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就知道刚才那杯烈酒,已经起了作用。
酒精这种东西,常常引人回忆。
她并没有开口打断他的出神,只是静静陪着他——
一如曾经,她所做的那样。
等到顾敬回过神来,宴曦才结了账,和他一起往回走。
她目送他进了房间,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一推开房间的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宴曦不由得一皱眉,一抬眸,便与刚刚给谢宛白拉好被子的阮衿对上了视线。
阮衿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扯了扯唇角道:“宴曦,你回来了?”
宴曦关上门,抬了抬下巴问道:“谢宛白是什么情况?”
阮衿低头瞥了一眼谢宛白,幽幽叹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前,阮衿刚刚看完蓝梦薇的记忆片段,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那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吓得阮衿以为客栈里进贼了。
她凑到窗边,往外一瞥,却看见了摇摇晃晃勉强站稳的谢宛白。
当谢宛白又一次站起身来想要敲门时,身体却极其不稳地倾向房间的门。
阮衿一惊,连忙几步走到门边,拉开门。
下一秒,谢宛白身子一倾,倒在了她的怀里。
阮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一吸气,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谢宛白这是喝酒了?
她刚刚扶稳谢宛白,就被谢宛白一个反手拽住了手腕,谢宛白凝视着她,一双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不甘和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