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燕示意助理,助理把文件递过去,仍旧对刚才的意外心有不虞,态度也不太好地说:“项目组让李团长再核对一下文化馆演出的成员名单,不要再出意外了,我和梁委员正好路过,就帮您带过来了。”
“实在是抱歉。”李云中受宠若惊地说:“耽误您正事了。”
梁海燕是这次艺术季重点项目的负责人之一,算是定海神针的存在,平时很少管事,都留给下面的年轻人处理,她笑着说:“不麻烦,您先忙吧。”
李云中在一旁护送,“我送您下去。”
“对了。”梁海燕突然脚步一顿,随口问道:“刚才出去的年轻人是谁?我听到你们吵得很厉害。”
李云中脸色窘迫,不想丑事外扬,心气不平道:“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成员,已经被团里开了。”
梁海燕又问:“弦乐组的?”
李云中点头:“大提琴手,不过是个替补而已,跟您是云泥之别。”
梁海燕便没再问,出门后再三挽谢不让李云中送,李云中这才止住脚步。
电梯缓缓下行。
助理是个年轻人,又是梁海燕刚招的大学生,还需要磨炼,脸上情绪藏不住,“梁委员,您问那个没素质的成员干嘛,她差点撞到您。”
梁海燕笑着指正她,“你方才对李团长态度很不好,我不当面说出来,并不是为了给你留面子,而是不想李团长为难,以后你要管理好自己的言行。”
助理垂低脑袋,嘟嘴道:“我知道错了。”
梁海燕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跳动的数字,眼神有些飘远,“曾经的大提琴在乐器界丝毫不起眼,经过数百年来才逐渐被看成是一种独奏乐器,有了一席之地,但随着音乐的发展,人的欲望也膨胀,交响乐团迎合资本家,固步自封,没人再像上世纪的音乐家一样,创新冒险,被约束成毫无生命力的机器。”
最后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这不就是那个没素质学员说的话吗?助理看向梁委员惆怅的脸庞,陷入沉思。
另一头宋柚离开酒店的途中,遇到好几个同事,大家第一时间听到风声,知道宋柚被团里禁演了,关系好的上来慰问几声,关系不好的冷言冷语。
宋柚在酒店门口好巧不巧与头戴渔网帽的聂丽娜狭路相逢。
错身而过之时,聂丽娜特地离宋柚一米远,边提防她的动作,边不要命地嘲讽:“宋柚,你也有今天,从今往后,你与我之间将是判若天渊,你已经没有资格和我竞争了。”
宋柚慢悠悠抬起手掌,迎着灿烂日光看手掌的纹路,聂丽娜瞧见她动作,下意识往旁缩,高跟鞋猝然崴倒,捂着脚跳了几下。
“怕成这样?”宋柚讥削,“寿星头都满足不了你?难道你想我给你整个龙三太子?”
聂丽娜忙捂住额头,气得牙齿咯吱咯吱响,“你给我等着。”
宋柚作势一挥手,聂丽娜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逃跑了,转头再看,才发现宋柚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就把她吓得落荒而逃。
宋柚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大步流星融入熙攘的街道,像个不惧天地的侠客,成为人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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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破小,宋柚踢掉高跟鞋,卸掉一身铠甲,在玄关站了好一会。
早上没吃没喝,平时红润的唇瓣发干,眼角因睡眠不足布满青色。
她走进书房,把大提琴搬了出来。
小时候搬动大提琴,需要保姆帮忙,如今她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宋柚嘴角一撇,眼眶莫名变红,越来越红,像布了一层鲜红的纱布,血粼粼的。
“我不喜欢你,就像没人喜欢我一样。”
情绪压到一个点。
宋柚两只手高高举起大提琴,手臂轻颤,下颌处的肌肉跟筛子似的颤动。
隔壁的狗像是察觉什么,又开始挑衅的狂吠,楼上楼下的小孩沉浸在节假日的狂欢里,疯狂大笑玩耍。
宋柚的眼泪在这个平常又热闹的早上,汩汩流出,沿着她倔强抽动的五官滴落。
无声无息。
——我一年花费多少钱养你,一事无成。
——烂成绩出国镀金,就连考入爱尔交响乐团,哪个不是我掏钱给你摆平,你真当自己是大提琴艺术家?没有我在你后面撑着,你什么也不是。
——你现在连乐团大提琴的替补都不配,团长留着你,不过是看在以往宋家替你砸过钱,你如今也只配摆摊卖艺。
——当初要不是你爸给团里投资,你以为你的面试会通过?国内交响乐团没人会要你,忽高忽低的水平跟大街上卖艺的流浪琴手有什么分别。
阳光拼命想给她一点温度,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五十万的大提琴四分五裂,上好的云杉木飞溅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