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4)

作者:陈加皮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声音没了下文,翻译正奇怪是谁,高访一手拎一套气罐,乌泱泱地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直到斯蒂文喊翻译,说今天的行程结束,他们要回住处商定下一次入水事宜。

一行人到开阔的陆地等接应的车子,看热闹的乡民也逐渐散了。

雁洄也要走,高访喊住她,问:“专家们说要在水底布引导绳,现在是不够用,你那渔具铺里有没有?”

雁洄点头说“有”。

高访不太信,“你什么时候进的货?符合标准吗?这可不是能坑人的。”

雁洄回他一句“我不拿人命作玩笑”。

高访愣了愣,表情肃正起来,“那明早八点你备好,我准时去取。”

车就是那种银灰色皮卡,高访和翻译坐在后车斗的一堆设备里,跟着送他们回去。

有个男人挡住雁洄,手臂戴了白布,朝她跪拜。

刚刚高访在说话时,翻译认出雁洄就是问他深度的人,“那一男一女在干嘛?”

高访说:“男子报丧,请寻溺亡人。”

“请那女子寻?怎么寻?”

怎么寻?高访是见过几次雁洄操作的,她对各个村子的天窗了若指掌,水下暗道及深浅熟记于心。

“地下河里水路寻呗。”

翻译问:“她又不会潜水,怎么知道暗河底下如何?”

高访不想说太多,“这个嘛,传家的本事。”

连地质队都眼红的‘本事’。

*

下午有活,雁洄今天都不会开铺。

等高访拿了绳子,他却不走了,“进县城的公路被塌方的泥石掩埋,挖了一夜,可累死我了,我就在你这眯一会,等下还要去给专家们跑腿。”

“怎么会突然塌方?”

“据县里消息说,云贵高原频发地震,影响到我们这边,加上前晚的大雨,所以才会塌方。”高访自得地拿凳子拼个位,躺下了。

相识已久,雁洄知道他有分寸,便放任他在渔具铺休息。

回到后院,雁洄将门窗锁紧,从大厅右侧的走廊,弯弯绕绕地走,推开尽头一扇门,湿腐腥膻的风扑面而来。

她短暂闭气两秒,便泰然踏阶而下。

嗒——嗒——嗒——

嗒——嗒——嗒——

是脚步回响,是水滴在坠,还是它们在撞击石壁。

入目皆浑色,雁洄辨认不清。

越走近,洄流急哗,腥腐斥鼻。

大约在某个位置,雁洄蹲下抱起个瓦坛,这时候眼睛已经彻底适应黑暗,她在两座石池中停步,手扣击石壁。

像接收到了什么讯息,石池沸腾了似的,里面的东西拧打成一团,龇着利齿争先渴求着什么。

雁洄倾倒瓦坛,黏稠的液体混着块状物流出,血腥味令它们更加疯狂,啃啮着食物,并试图冲出水面抢夺。

一如既往的时间,投食结束,石池很快恢复常状,黑暗里轻微地交织着牙齿咀嚼的声响。

放下瓦坛,雁洄思索委托人口述的讯息:男,四十三岁,约一米六五高,身形骨瘦。

姑且算55公斤,根据水中的拉力,十几斤的白鳝足够了。

在石池里巡视一圈,雁洄迅速出手,两指从后钳进一条白鳝的腮,发力拎起来,扔进另一个空石池。

饿了两天的白鳝,才只尝个鲜,不甘地扭动身躯,冲撞石壁。

摸出事先穿连的鱼钩和线,雁洄凝聚视线,瞬息捏住白鳝的头。白鳝近两米长,鱼身快速缠上她手臂,绞得死紧。

雁洄艰难地伸展手臂,并趁短暂的松动,用力撑开鱼嘴,另一手熟练地避开利齿,伸进白鳝喉口,手腕微半转,特制的鱼钩就扎进了白鳝上颚。

白鳝被甩进石池,却变得安静了,雁洄抚摸滑腻的鱼皮,轻声细语:“不疼的,先忍忍,很快就能尝到美味了。”

出了地下溶洞,雁洄净手回卧室。

她的卧室很简单:木架床,苎麻纱帐,开裂的桌椅,掉漆的书架……

衣柜?没有,装着她最多印记的是一只旧沉沉的樟木箱,里面有几套近几年常穿的衣服。

满书架按日期摆放的手写册和绘制图,只有最末不到五厘米厚的位置,是真正属于她的。

雁洄走到书架前,指尖点滑,不用细看,便能精准抽出一本羊皮册,和一本线订本。

分开的两摞绘制图,各自取出巴独村的那张,在桌面左右摆开。

两张天窗切面图呈斜井形,数据并无大差异,裂隙式溶洞多有进水口泄水口,久经溶蚀,有的洞道甚至可容人。

时间为1921年,阿公的羊皮手册描述了巴独水洞与七百弄源头的潜在关系,洞中数个暗河溶蚀的廊道大小。

线订本上的1964年,逢旱季,阿巴重探了这个水洞:天窗深度约三十米,岩块裸露至一半多,内部存在崩塌,暗河廊道通阔,少量地下水仍以急速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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