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洄还要再潜,高访双手捏了把汗,让她注意安全。
雁洄纵跃进水,身形如出鞘的剑,滑游进峡口。乘着这把推力,她直取洞底。
因为是深潜,用时稍微久一点,高访开始担心,他的认知还停留在八分钟的闭息时间。
超过三分之二时,高访就有丢绳的冲动,之后每过去一秒,他都觉得漫长。
高访双目紧瞪峡口,眼眶酸痛无比,快到八分了,他挪动脚,向水洞靠近。
“站住!”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高访惊魂未定,像刚潜过水,浑身冰凉。
之后雁洄才出水,已经过去九分钟。
歇息片刻,雁洄收拾东西,“走吧。”
高访也平复了,不禁埋怨:“你闭息变长,怎么不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要费这么长时间。”
规划停留时长,必须精准精确,她不是心血来潮的性子。高访奇怪,“你在水底做什么?”
“测量啊。”
奇怪的不止雁洄,高访放慢脚速,回头望。
刚刚到底是谁在喊?
高访突然没声了,雁洄停步,“高访?”
高访看向雁洄,她三餐都有在好好吃,觉也睡饱,脸颊圆润显气色,只是眼色一如既往地淡。有一件事他一直没说,考虑她的心情,但现在好像说也无妨。
“你去找乡长前,阿戊来找过我,他先去见的乡长。”
雁洄说:“他有要做的事。”
“可是他瞒着你,他丢下了你。”高访语气隐有气愤。
雁洄笑笑,“我们之间没有约定,即使有,也已完成。何况我又不是物品,怎么能说丢就丢。”
高访固执,“我不懂。”
雁洄迈步,风将她长了的发尾扬起,弯成柔情的诉说。
“他会回来的。”
这句话,高访验证了五个月。
阿戊没有回来。
雁洄即将离开地苏。
托林为宁组织的潜水救援队开始培训成员,高访也在其列。存单的钱林为宁只收了一半,另一半他出资,算是他纪念林为旻的一种方式。
新的地下河图绘制好,更正了主流的走向,十二条支流的说法,描补全十三条水脉。雁洄在一个明媚的天气,将地下河图交给张仝。
高访听到这个消息时,来找雁洄。她已经决定好离开的日期。
“你想好去哪了吗?”
“地苏之外,都是我的去路。”
“真的要走吗?”
“高访,地苏已经不需要雁家了,钓尸也会被洞潜取代。你应该替我高兴,我真正自由了。”
此时说出这番话的雁洄,面容多了丝恬静。
高访想起三年前,雁洄看到所里的摩托车,想骑。他偷偷教会她,她很疯,为了感受风的速度,忽然张开手,整个人连车摔倒。
车子有划痕,高访愁啊,自己新来的,怎么交代啊。谁知雁洄出钱修好了,也看不出来。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很任意,任意妄为的任意。像自由,却有个不实的妄。
“祝贺你。”高访释怀了。
夜晚。
雁洄整理了行李,几件常服,一套盛装瑶服。不多,她一个人能拎动。
是皎洁的夜晚。
雁洄走出院子,站到自己窗前,月光透过她的影子,刻在阿戊曾经的目光上。
阿戊离开的前一天,在这里跟她要了他们的合照。
“每晚你睡着后,我都在这里,夜的虚空会把我变得渺小,孤独感就相对减弱。”
“雁洄,你能将我们的合照给我吗?”
“雁洄,你要好好地活。”他终于说出这句未完的愿望。
雁洄有点慌,“你不向我讨伐了吗?”
阿戊抱住她,笑声无奈,“讨伐什么?这世界于我来说遥不可及,也难容我的身份。”
雁洄沉默。
他又说:“那时你问我,有什么能让我不平稳。我现在回答你,就像现在这样,简单的一个拥抱。”
雁洄给了阿戊照片,他在一个有雾的早晨离开。
她一直跟着,跟到他回望。
他曾说过:不要回头,只看前方,我都在。
现在他的目光,在默默地跟她说这句话。
山雾漫漫,他往远处去了。
峰林虚化成浅浅的墨线,将他的背影拉成微小一点,展现出一种无法抵御的宿命感。
他渐渐消失在苍茫里。
那只孤兽回到了他的领地。
雁洄没有回头。
走前的那一晚,是个阴霾的天气。
各样事物都湿湿地沉,她抱着猫缩在屋里。
雷电擦亮夜空,隆隆地响,雨倾泻如柱。
就在这样的深夜,有人叩响门。
雁洄放下狸花猫,跑出院,六月的雨淋得她浑身发抖,她在门后颤声问了句。
“来客是谁?”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