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火光里,坐着两个人,中间摆着一块棋盘。
在这月光如水的深山里竟然有人在对弈!
谢向阳心头微讶。
他拨开树枝的动静似乎吵到了下棋的人。
面对着谢向阳方向的人抬起头来,看到谢向阳,苍老的声音邀请道:“相逢即是有缘,小友不妨前来一聚,与我们一起在深山里享受棋局。”
谢向阳左右环视一圈,确定没看到牡丹的身影,微微皱眉,又觉面前场景奇怪,好奇地朝他们走去,嘴上却道:“不敢不敢,王质上山,看棋烂柯。我怕我看一眼,就下不了山了。”
“哈哈哈。”老者中气十足笑了笑。
对面的人催促他:“该你落子了。”
这道声音沉凝浑厚,老者的对手是一个中年人。
谢向阳不禁看过去,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袍,斗篷裹住了头颅,大半侧脸隐藏在阴影之下,露出一个线条流畅的下颚。
谢向阳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正要细想,却看老者招手:“小友过来帮帮老夫吧。”
他看谢向阳眸亮晶晶的警惕之色,捋须一笑:“放心,你不是王质,我们也没有一梦千年的本事。”
抱着大不了不对劲就跑的想法,谢向阳走了上去,他定睛一看,棋盘里的白子已然被逼入死角,无论走哪一步,都是死路一条。
他神色一恼,心想这老者莫不是在耍他玩?
耳畔陡然传来老者的声音。
“人说观棋如观人,棋如人生,我已垂垂老矣,这盘棋是我的,非是小友的。”他打乱了棋子,让出座位给谢向阳。
“道友,请——”中年男人的声音透着点威严。
事已至此,谢向阳也不扭捏,直接盘腿坐下,法剑抱于胸前。
俩人重新对弈。
对方执黑子,谢向阳执白子。
对方先下,竟是一子落天元。
这新手的下法,不禁让谢向阳诧异。
但他也是新手,没说什么,毫不犹豫落在黑子侧方。
白子落下,陡然升起一抹白光,棋局映在谢向阳的清亮乌黑的瞳仁里,恍然间,他看到了一对年轻夫妇。
莽莽大山间,传出女人的惊讶之声:“老谢,这里居然有个孩子!”
“可怜的娃,大概是谁丢的吧。”
如清水滴入一团浓墨,泛起朵朵涟漪,画面模糊不见。
棋盘上又走了一子,谢向阳跟随着再落。
涟漪再现,画面一转,是俩人抱着孩子离去,回到了城里。
“老谢,以后就当他是我们的孩子吧。”
“好。”
“捡他的时候是对着太阳的方向,就取名向阳吧。”
“向阳向阳,向阳而生,希望他能茁壮成长。”
女子美好的祝愿犹在耳畔。
谢向阳认出了,这对年轻夫妇是他的父母,而那个被抛弃的小婴儿就是他。
他心头撼动,却也只是再落一子。
画面里出现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
小孩仰着笑脸,笑得很开心,突然某天,他病了,病况来势汹汹,寻医问药都无果。
女人和男人急得团团转。
这时出现一个老道。
“他注定是我玄门弟子,与我兴云观有缘。”
时间流逝匆匆。
孩子逐渐成长,再也没有生过病。
直到十八岁那年,高考结束后。
“孩子,你上山去服侍道长吧。”
少年背着书包懵懵懂懂地离开了家。
一路撞厉鬼,斩邪祟。
少年在修行的路上越走越远,可他却再也回不了家了。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划破天空,还是那对夫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们专注地照料着小儿子,渐渐把大儿子忘在了后头,甚至在少年无意撞见时,撒谎说:“他是你妈同事的孩子。”
谢向阳心中一刺。
原来,一切是骗局啊。
他看到自己回了观里。
他看到邵衡对于老道把道观留给他的愤懑。
他看到往日自己熟悉的同学,开心地打成一团,他想融进去,却总是格格不入。
父母,亲朋,好友,一时之间,竟然面目全非。
茫茫人世间,竟然找不到他的栖身之所。
恍惚间,谢向阳产生不如就这么离去的想法。
这世间没有牵挂他的人,他还有待在人间的必要吗?
一时间,他的身形竟然摇晃起来,像是被人抹去一般,逐渐隐没在黑夜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成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者满意地看着棋局,经纬间,有一个小人在迷乱,仔细一看,是谢向阳的生魂。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这盘棋名为阴阳局。
落子即是入局。
每一子,走的都是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