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的发病总是捉摸不定,或许你前一天看她还很有精神,第二天却又惹了一身的病。外公当年就是在一个晚上突然去世的,没有任何痛苦,在睡梦中永远停止了呼吸。
祁落送外婆回家,又请了周六上半天的假。周六只是上午有课,下午正好可以送外婆回去。但是送外婆回家前还是要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
医院的墙壁白的晃眼。
掠过忙忙碌碌的人群,祁落安顿好外婆,一个人走进诊室。
穿着和墙壁一样白的白大褂的医生的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算严重,你外婆是血压反弹性升高,给她换了种降压药,降下来了再来复诊。”
祁落点头道谢,拿着药单和病历走了出去。
“医生说您不能熬夜了。”祁落蹙着眉头看外婆,“一天都不能熬,高血压可不能熬夜,您这是血压反弹性升高,需要多休息。”
外婆拍了拍自己的腿,“哎呀――”
“陪我也是熬夜,十一二点的,不行。”她轻声说道,“这次不是我逼您回去了,是医生不许您陪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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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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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搀着外婆出门。
返乡的路上老式的公交车颠簸不停,沿途的景色却格外引人注目。南方的小镇总是有翠绿的颜色,让人的心情都会变的舒畅起来。
有时候她想到江翊,却又是一片茫然。偶尔她甚至分不清江翊对自己和自己对江翊的感情究竟有没有出入,就想刚刚煮到粘稠的果酱,看不清果肉的样子,却能品尝到味道,看到它们或黄或红或是紫红的颜色。
或许只是暧昧。
但她仍旧在每一个恐惧的夜里无数次地想起江翊。
“外婆,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祁落转过头看外婆,却发现老人早已睡着,“……”
她鼓了鼓腮帮子,继续看窗外的风景,眼看着快要到那个乔慧安出生长大的小镇,于是她打开手机开始寻找小舅的电话。
“舅舅,快到村口了,出来接外婆吧,我就不进去了。”
“记得监督外婆好好吃药,不要让她熬夜,身体会垮掉的。”
“我就不进村了。”她最后轻声补了一句,“麻烦您了。”
夕阳西下,就着窗外如血的残阳,她看着外婆的睡颜,轻声说道:“对不起,外婆。”
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沿途的景色越熟悉,她就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十岁之后她再也没回过一次这座小镇,时隔七年,刻骨的恐惧仍然不得消散。
到站了,她送外婆到小舅身边,便转身回了公交车上,这种入乡的公交车一般发车前要在镇上逗留很久,有时甚至到了夜幕降临才发车返程。
所以,她在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那位年已近七十,脸颊黑黄却又松弛,长了一双混浊的眼睛,此刻正走到公交车的第一排寻找座位的,那个人。
还有,已经落座的程煜,和他的父亲。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是,身在黑夜的森林之中,被一群饿狼围观,此刻你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不敢出声,不敢呼吸,如若你一动,就会被撕碎吞噬,连骨头都不剩下一厘。
可这比那还要恐怖,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足以让她用将近七年搭建起来的防线彻底崩塌的事情。
呼吸在唇畔变得近乎抽泣,嘴唇却要紧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庆幸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的犄角旮旯里,身边还散落着零星几个人,足以让她被遮住。
她今日穿白色卫衣,她也可以装作睡着,把帽子戴上,把脸埋到衣领里,在纯棉布料厚实的触感里找到一些人间的温度,可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得,她只能祈祷,不要过来。
后车厢的第一排还空着,那个人已经很快落了座,并未查看后方躲藏的那个女孩。
她把伸进衣兜里一边攥着药瓶一边攥着□□的手伸出来,颤抖着掏出手机,几乎下意识地点开江翊的聊天框,却又感觉不对,连忙切成祁冀。
“哥。”
她不敢发语音,只能颤抖着点击字符:“你在旻城吗。你现在在哪。”
等待回复的时间无比漫长,她感到初春的寒意正在透过玻璃窗浸透她的灵魂,那是无法挣脱的重压在毁灭她的一寸寸身躯。
祁冀过了约有五分钟才回复:“怎么了。在琰州出差。”
祁落抬眼看了一眼前方:“我现在在南安村,回旻城的车上。”
“白敬生也在车上,程煜也在”
“我……”
他还没打完,祁冀的消息急匆匆地回了过来:“你不要害怕。”
“我知道。”祁落再次乜了一眼前方,“我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