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寂静。
啪。
又是一簇雪落下,她不禁想起五年前炉膛里炸开的火花。
“我当然认识您。”
良久,她开口道:“以表答谢,我还是请您吃顿饭吧。”
他来东京一趟,人生地不熟的,一天也只吃了一顿早饭。虽说演员控制饮食,但他并不是轻易会吃胖的体质,所以即使是控制饮食,也不会太过。
更何况,他并不是真的想走。
祁落娴熟地向服务员道谢,一口流利的日语让江翊有些陌生。日式寿喜锅上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屏障,使他们恰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这一次是江翊先开口:“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你救了我嘛。”她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蛋液,“你说了,在异国他乡,见到国人,总要施以援手的。”
江翊沉默了一瞬,抬眼看她。
“你说的对。”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他们沉默地吃完一顿饭,继续沉默地相对而坐,没有人有要走的意思。
“我不该骗你。”
祁落知道他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只能选择体恤他的行为,她的精神状态早就好了太多,如果放在一年半载以前,她必然会被这种场面刺激得发疯。
“我不该骗你,可我有不得不做的事。”
江翊开口想继续装下去,听她这样说,却突然失去了装不认识的念头。
“我不理解。”
四下里有吃夜宵的上班族们絮絮叨叨的聊天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该相信你的哪句话。”
“说骗我的也是你,假死的也是你,现在突然活过来的也是你。”
“你究竟有什么难言,有什么苦衷?”
他深吸一口气:“祁落,你到底是谁。”
她垂下眼,似乎有些纠结:“我…”
她的大脑打了好几个结,已经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去回答江翊的问题了。
“我确实骗了你。”
“你不该来找我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
平日里她最是伶牙俐齿,今日大脑却不听使唤了。
“说笑了。”
江翊咬了咬牙:“来找你,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事。被他们准备好地推上了飞机,本想找你问个清楚结果没想到现在的你连话都说不清了。”
“你也别太自作多情,这事儿你得给我个解释,解释清楚了,咱们还是各奔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嘲讽:“别以为我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为了你,这是为了我自己,我在娱乐圈呆了五年,什么人没遇到过,比你好看的,比你脾气好的,比你百依百顺的…多了去了。”
“五年了,我没必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一字一句。
祁落的手慢慢攥紧,眼神里弥漫开痛苦的神色。
“别说了。”
她突然提高声音。
她才不信。
“我去趟洗手间。”
适才对自己控制力的自信瞬间化作泡影,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有些狼狈地趴在洗手台前。周围没人,她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眼底的红血丝盘旋在一片苍白上,冷汗顺着面颊流下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狂跳的心脏和与跳脱的神经,脑内一片混乱。
她用全身的力气把针管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拿出来,掰开药剂瓶,随手就是一针。
江翊揉了揉眼睛,打开了手机,倘若不看还好,看过去的第一眼他就被一句话炸的头昏脑胀:“你看见祁落右手无名指的指环了吗?那是浮厂爆炸控制器。”
“你不要刺激她,她现在真的受不了任何刺激。一旦她出现任何异常举动…”
江翊即刻起身。
“都要追上去。”
他顾不得下面的半句,等他赶到洗手间门口,便看到祁落扶着洗手池,直直地向下倒的模样。
“她在精神状态失常的时候会一个人去打镇定剂,打完后一段时间内她的整个精神都将处于一种低迷状态。”
“你不要碰她,不要惹她,就让她在空气流通的开阔环境里自己坐着。”
于是他们来到不远处的湖旁,坐在长椅上。
祁落一直低垂着眼帘,不发一言,任他摆布。他犹豫很久,看了她很久,轻轻伸出手去,捉住了她的右手。
她一动未动。
“真傻。”
他有些笨拙地骂道。
十分钟前他还对她恶语相向。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一股劲儿地怼她,完了出了事儿,反而是他的心揪着疼。他阴阳怪气,到底有几分是因为怨恨与恼怒,还是因为这次相见的尴尬处境,他说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个男人,不管是在知道祁落欺骗自己的真相之前,还是在那之后。他亦不会找借口给自己开脱,说什么自己是被蒙骗的那一个。他能面对自己的不堪,无奈,却无法面对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