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如此,她不信江翊能逃掉。况且他那么纯澈一个人,又哪里能想这么多?
江翊看不透,她亦看不清结局。她不是不惜命,只是可以为了一些人不惜命――她一样感谢自己的年少,有敢为爱人赴汤蹈火的热忱,有为了谋求一个没见过的一年又一年而奋不顾身的勇敢。
顾思晓是不可能完全相信她的,他说从头到尾,那便一定是从头到尾。
除非自己真的坏事做绝,将江翊逼到穷途末路,将他打入无量深渊,否则顾思晓的信任只不过是烛火摇曳,转瞬即逝。
比起江翊,她此刻更需要顾思晓的信任。
顾思晓的行动很快,三天之后江家再一次出事,原因是江翊。
没错,原因是江翊,而不是,受害者是江翊。
江翊带着江念去超市,结个帐的功夫江念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念已经不算幼儿了,今年夏天已经八岁,平日里又机灵,绝不是人潮济济中容易被拐走的小孩子。
况且……又有什么人贩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一个孩子?
熟人作案。
江翊定了定神,在做出是否告诉父母的抉择前,他居然有一瞬间的害怕。
电话拨通,再挂断,他已经绕着整个超市跑了一圈,广播台也去了三次,“江念小朋友,你的哥哥在服务中心等你”已经响彻整个商场。
没用。
与此同时祁落倚在落地窗前,抬眼看窗外的细碎雨丝:“你在逼我。”
“我说过,你不会后悔你做的决定。”
雨还没停。
祁落拿起透明的长柄雨伞,关上房门,沿着台阶慢慢地走下去,在楼梯尽头她看到江翊,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梅雨季节浑浊的雨丝里,听见声响,缓缓抬眼看了她一眼。
“江翊?”
她忙过去把雨伞打开,“怎么回事?”
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顾思晓早已将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在逼迫她做出选择。可戏是要做全套的,她不得不去顺从顾思晓的所有选择。
江翊低垂着头,不声不响,站在迷蒙的雨丝里,隔着眼前匆匆略过的雨幕,继而闷声撞到她的怀里,将头埋在她颈窝,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委屈。
“念念丢了。”
祁落的手停在半空,似是被吓到,她伪装的毫无破绽,似乎从未知道过这件事:“怎么会……?”
“是我的错,我没看好她。”江翊深黑色的瞳孔中,有着说不清的迷茫悲哀,“可是落落。”
“事情是顾思晓干的,我猜到了,我问他了,我也承认了。我告诉我爸妈是我的问题……是我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是我……”
“不是你……”祁落急亟地反驳,“不是你的错,顾思晓他……”
“可落落,我和念念不一样的,”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我妈说,念念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儿子……”
就别回来了?
什么用都没有?
祁落已经把最伤人的词想了一遍,万万没想到江翊说出的是那个词:“不如不找。”
比不存在的“不如没有”还要恐怖的是“放弃”。
她一向把事情想到最消极,却从不愿在江翊身上猜测任何黑暗面,她潜意识里觉得他的身边的一切都应该是美好的,透着光的。可是他与她一样,也会有一瞬一秒,一天两天,年年复始的痛苦。
他十七岁,他才真正拥有一个家不到一年,可这一年哪里有江念生活在江家的八年来的重要?
他虽是长子,却也是一个十多年不见的陌生人。于江家而言,倘若在二人之间做一个抉择,虽然痛苦,被舍弃的却也一定是他。
顾思晓在诛他的心。
一瞬间祁落终于明白了顾思晓想要的是什么,今日的事仿佛是在向她举例子,看,我要的就是这样,就是要让江翊像这样,你要和我一样。
她只能做到和他一样,才能获取他完完全全的信任。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终究放下了手:“别担心。”
她的声音一点点冷下去:“给我点时间,我让念念回来。”
她对上江翊不解的目光,阖了眼不去看他。
既然他要我走上那一条路,那我就要,踏上这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放手。
让江翊生疑,让顾思晓信任的第一步。
她拿过江翊的手机,打开锁屏,拨通顾思晓的电话:“放了江念。”
顾思晓嗤笑一声:“想通了?”
“你先放了江念。”她用着笃定的声音传递讯息,下一秒手机就被江翊抢了过去:“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我答应放了江念。”他慢条斯理地在江翊耳边轻道:“不过……”
“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