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犯着夏困,一边想师弟是不是变了,打条绳子这种活都不帮他了。
可是师弟变不变又有什么关系,不帮是本分,帮他是情分,以前有的用就不错了,他没有抱怨的心。
说一个人变了,不过是那个人不再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而已,他有什么资格要求韩以宁全然照自己的来。
道阳慢吞吞地想着,只觉得太阳晒得他好热,又不想耗费心神掐风咒凉快凉快,就拿了把蒲扇给自己扇扇。
他想他很坏,他就不给韩以宁扇。
韩以宁看他又在偷懒,不由无奈:“师兄怎么不学了?都说你聪明,就是懒,畏难,不肯用功。”
剩下的半句他没说。是掌门师尊的话。
说道阳是躺在天分上睡大觉的人,浪费老天爷给他的才情,他应该感到羞愧。
道阳曾经是羞愧了那么一阵子,后来他决定放过自己。
人生在世,图一个快活,修道是为了洒脱,不是平白来受罪的,他把自己过得那么苦干什么呢。
“我畏难,你们就不畏难了?世人谁不畏难?”道阳晃了晃手中的葫芦,向后重新倒在吊床上,眼睛直望着太阳,“如果有的选,谁愿意选最难的事折磨自己呢?除非选无可选,退无可退。”
玄正分明知道他暗指的是林煦,却没来由地神色黯然。
两人正在说话时,外面弟子来报,说是一位名叫陆子傅的外门弟子前来打听林雅照在不在此处,想接他回甘草峰医馆休养。
道阳随意摆摆手:“请他进来吧。”
陆子傅进入桃花山居小院时,闻到好大一阵酒气夹在风里。没个正经人来迎接他,道阳仙君很没形象地躺在床上,玄正仙君手里在编绳子,剑神不知踪影。
他原本心头憋着一股气。即便被剑神所救,林煦近乎自残的一幕仍然烙印在他的心海,他很想怒吼出声,却不知该对什么愤怒。他只知道他必须赶紧见到林煦。
见到林煦,或许一切就有了答案。
道阳仙君给他指了个石凳:“坐。”
他就坐那儿了。结果就没有下文。也没有人再来和他说话。
这摆明是让他等。
爱待在这就待在这,不爱待就走。看他愿意待到什么时候。
毕竟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说。
修仙人如非兴起,并不闲聊。他要是能安安静静地练会儿功,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既不打扰道阳睡觉,也不打扰玄正编绳,强行搭话只会招人厌烦。
陆成南一开始也是懂的。他规规矩矩坐在那里,想着林煦曾经在桃花山居的山腰口的大石头上坐足了四个时辰,连院子都没入,他如今怎么就不能坐了。
他也等。林煦能做的,他也要做到。
可是过了还没一刻钟,陆成南就坐立难安起来。他的心实在静不下来。
他在烦躁什么呢。他紧拧着眉,试图像林煦一样去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唯有林煦濒死的一幕在他眼前一遍遍回现。暴虐的灵气乱流席卷起恐怖的腥气,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台下眼睁睁看着。
“为了朋友没有错,但你能力不足却挺身而出就是你的错。”
“谁来替他?你来替吗?”
……
爷爷还是高看他了。陆成南想。他并没有挺身而出。他不能替、不敢替、也不想替。
他惭愧地自问,倘若他有化神期的修为,大概也不会救林煦的。
若要问为什么。他内心深处的魔鬼在说,在痛苦中挣扎的林煦比北斗七星还要耀眼。
可他怎能这样想……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怎么会热衷于看他人受苦。他是一个修行人,即便隐世而居,不救人不布施,他也不该见死不救……
愧疚击垮了他,他看上去格外憔悴。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颜面去见林煦,可他必须见到林煦。或许只有和林煦在一起,他才能找到几分答案。
他想知道他的心灵为什么会这样扭曲。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厨房的门开了。银发的剑神走出来,陆成南迫切地望向他,一瞬间陆成南觉得剑神身上的感觉很熟悉,是可以倾诉的人,可转眼他就清醒了:
剑神是什么样的人物,没嫌他烦把他扔出院去就不错了。
剑神端了茶盘出来,给玄正仙君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出乎陆成南意料的是,他居然也有份。
他伸出双手就要去接,忽然剑神冰凉微笑:
“他没死,你很遗憾吧。”
陆成南心头如炸起惊雷,连忙把手缩回去了,头低到胸口处:
“您、在说什么?!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玄正仙君也抬起头:“谁?”
“白天有太阳,人们都喜欢,可是太阳烧得太热烈了,太长久了,所有人都会希望太阳落下山去。夜晚有星辰,人们也喜欢,可是当星辰坠落,人们会说流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