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格外忧心地,听道阳向林煦传授各种魔族的弱点,简直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捱到深夜,道阳说让小弟子和剑神去休息,他和玄正要戒备魔人,不去睡觉。玄正说让道阳去睡,他来值守,趁机好去找药。
道阳看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你想去休息的话可以去的。”
玄正本来想说他不想休息,转念一想他可以假装去房间,然后从窗户里偷溜出去。于是他勉强点了点头,回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烦起来时,背后的床褥好像都在朝他肩胛骨里扎针,他伸手抓挠了片刻。
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找到为好。
玄正等了一会儿,从轻手轻脚地起来,感应药瓶的方位。
从道阳视角看不见的窗户翻出去,在夜风中低低地沿着城中的屋脊飞行。
那药瓶在一条细长的暗巷里。
离那条巷子还有五丈远时,夜风里忽然飘来幽远的铃铛声。
叮灵灵……
刹那间玄正的鼓膜像被撕裂一样疼,心脏仿佛要爆炸,双目充满血红,内心的暴虐险些冲出理智的囚笼,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暗处苍老的嘴唇咧出阴狠的笑,他摇动用活人的生魂炼制的勾血铃铛,在黑夜里鼓着风。
对于熟睡的普通人和仙家修士而言,铃铛的声音微不足道,对于身体里有隐藏魔族血统的人,它是致命的复苏剂。
人的心境越动荡的时候,越容易成魔。铃铛的声音长驱直入地杀进玄正的脑海,无数只隐形的手翻卷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然后把它放大、再放大,直到玄正的弦彻底崩断。
过往的画面无休无止地涌出,许多是关于道阳的回忆,还有一些是有道阳的梦境。他们的初见、年少的渴慕、相处的朝朝暮暮,最后全都化为求而不得、更多的是不敢相求。
玄正压抑咆哮,从房顶跌落到地面,勉强站住身体,抽出斩邪剑,剑风朝那巷中的魔人袭去。
魔人的影子在黑夜里流窜,玄正头痛欲裂,眼睛发昏,辨不清他的身影,只听得四面八方都传来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伸剑刺向其中一个,破碎的只是虚影。他的剑变得凌乱,魔人只是狂笑。
“韩仙君,不要白费力气,我们来谈谈如何?”
“和一个魔人有何可谈!”
老者:“你不也是魔人?我们才是同类!”
那铃铛声越来越响,玄正绝望地听见自己骨骼深处传来细微变化的声音,那是仙门的灵脉被寸寸封闭,即将彻底魔化的征兆。
“你和狮子寇到底是什么关系?”玄正紧咬牙关,之前魔人狮子寇不知从何处得知他有魔族血统的事,对他使用勾血铃铛,后来狮子寇被前来相救的剑神斩杀,“莫非你要替他报仇?”
“呵呵,别用你人类愚蠢的看法来衡量我们魔族。”老者轻蔑地说,“狮子寇不过一介无能之徒,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我从他那儿知道了勾血铃铛的制法,算他还有点用。但是你——韩以宁,你不一样,你大有可为啊!”
老者手上催命般地摇铃铛,口里说出来的话像咒语:“多少魔族人死在李道阳的剑下,尸骨如山!世人皆说,李道阳最不会防备的人就是你,你要是想杀他,他就活不了,你是我们的同类,你难道就不想为你的种族做点什么?曾经,我最爱的人就被他所杀……”
玄正:“你一个魔人、哪来的什么爱恨!”
老者还在吟唱般地自说自话,玄正看见自己的血在地上冒出了烟,边缘鼓出腐蚀的气泡,心突然如坠冰窟。
他彻底变成魔了。
不、不能被道阳发现……
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魔化的过程不可逆转,从前那些美好的日常都在飞快地离他远去,但是他不要过这样可悲的人生!韩玄正奋起挥剑,那跌跌撞撞的脚步是他最后的挣扎。
老者啧啧道:“堂堂一个大剑修的剑居然丑陋到这种地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我们魔族人大气,不讲究这些!仙门正道多迂腐,规矩那么多,谈得上什么逍遥!若是道阳,肯定不会再接受你了。”
玄正的怒意飙升,他拼尽全力朝着面前的人影挥剑,要把那空间都劈碎了,却仍只是虚影,他浑身的力气扑了个空,赤红的怒意充斥着他的每一根血管,他想杀人,想把那该死的人的脑壳砸出脑浆,躯干绞成肉泥。
“来吧,来到我们身边吧……”老者的虚影们围成圆圈,同时朝他伸出手,就在即将碰到玄正的刹那——
一柄铁剑破风而来,钉穿了魔人的头颅。
老者双目大睁,被死死地扎在墙上。
他的脑浆缓缓流出,手中的铃铛往地上掉落,还要再发出最后一声响时,突然无声地化作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