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别亭是文人,那一仗即便用了几分力也疼不到哪儿去,巫庭起身搀人起来。
别父却是硬声推了,“臣杖君,实属重罪,还请殿下降责。”
巫庭无奈的道:“今日只言家事,无关君臣。”
别笙也小跑过去扶人,“爹,快起来,你也不是非得今天答应的。”
别父:“……”
他本就已经很生气了,叫别笙这样一说,简直拔高了他的怒气,什么叫不必非得今天答应,意思是磨也要磨到他答应为止?
他胸膛上下起伏,“行,也不必你来磨我,想你老子答应是吧?”
别亭多体面的一个人啊,这时候连老子都出来了。
偏别笙还没听出来,他还以为别父是松动了,忙不迭的点了点脑瓜子。
别父冷笑道:“那就给我考个三元及第出来,哪天我在金殿上看见你了,必当场主婚。”
语罢一撩衣摆起了身,“既然凉王殿下说了是家事,那臣便不拘礼了。”
转头就拉着别母踏出了门槛。
别笙看着两人的背影,喃喃道:“父亲说的是气话吧?”
三元及第……他不得下辈子托生成文曲星才有希望?
巫庭想到方才的场面,抱着别笙笑了笑,“别担心,来日方长。”
“接下来,我给你补课。”
别笙一脑袋撞在了巫庭的肩膀上。
第194章 春枝满(四)
转眼三年过去, 边城为擢拔人才,首开选试。
巫庭褰起帷帘, 又将篮子递过去, “若是遇到不会的,也不必慌乱,只尽力即可,号房入夜透凉, 可披着外面的氅衣睡, 万不可着凉。”
别笙听他絮叨也不打断, 等他交代完才接过篮子应了声“好”, 抬目望进那双浅淡的琥珀眸, 张了张口, 想同他说些什么, 只此行赶考的学子众多, 人来人往到底不便, 便也只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腹,垂目道:“殿下放心。”
少年今日着了身石青色襕衫, 衣领处又滚几道暗色流云纹, 映着清润润的眉眼,倒真是多了分倚竹催石的灵秀书生气。
巫庭指尖微痒, 他睨了别笙一眼, 没说什么,只道:“进去吧。”
别笙“嗯”了声,只转身之时还是四下望了望, 见没有父母亲的身影, 心下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进去了。
巫庭望着消失在衙署的身影, 胸中竟生出连上战场都不曾生出的紧张之态。
除却紧张,也不乏忧虑。
只因别笙这三年来实为勤勉,哪怕天资不足,却从不辍于读书。
巫庭也怕他熬多精气伤了身子,便劝了劝:“即便没有考取头名,别侍郎也会慢慢接受的。”
别笙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殿下,我原来读书只是为了不叫父亲失望,为了跟上殿下的步伐,可读的书多了,渐渐理解其中的道理后方才明白,读书乃至科举做官,肩上担负的不仅仅是一石禄米,一尺富贵,更多的是这片土地的百姓。”
“上位者的一个政令就可以决定他们的衣食是否丰足,事父母是否可以竭其力,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但若是读万卷书不够,便走更多的路去体察世情,等胸中渐生丘壑时,便可以尽力作出正确的决断,可以叫他们少受些苦。”
“也不算辜负身上所学。”
这是别笙当时说的话,并不是多么热烈的语气,却足够热忱滚烫,将人心烧灼,虽然过去许久,可巫庭却仍记得很清楚。
甚至于生出了信重之意。
从前也爱他怜他,但于此刻心绪,好似又不一般,他当时没有说别的话,但之后教导别笙时更为严格了。
巫庭当然是愿意庇佑他一生的,但当别笙想要劈开天光与他并肩时,他自然也揽袖相迎。
外间彩云明镜如琉璃,巫庭端坐车厢处理今日呈上的敷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此刻,躲在拐角处的一辆马车内。
别亭拉住方才去打听的小厮道:“凉王殿下走了吗?”
语气虽然已经尽力保持了平静,但仍能听出其中切切。
“并未,”小厮垂目道:“凉王殿下的马车刺客停在了衙署的西北角,瞧着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别亭蹙了下眉,似是不满。
别母碰了碰他胳膊,他这才回过神摆了摆手道:“不必过去了,且拿些银钱买些茶水去歇歇。”
小厮知道主人家的脾性,恭谨受了之后便退出去了。
别母看看他按在扇窗上的手指,提议道:“稚奴既然已经进去了,不若我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