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别吉,看这小鼻尖,和将军长得多像啊!”阿窕笑着道,“快给他取个乳名吧!”
托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手无力地垂在小孩子的面颊上,偶尔微弱地抚摸两下,恋恋不舍到不愿移开。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名字,名字......就叫他......净台吧......”
阿布名“尘”,他的孩子就叫作“净台”。
这是托娅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名字。
“净台,净台,好名字啊别吉。”产婆慈祥地笑着,逗弄净台软软的手指,“净台,净台......”
“嬷嬷,嬷嬷!您快来看看啊!”为托娅处理身体的小宫女突然哭叫起来。
产婆心下一沉,连忙赶过去,却在见到大片大片的血色时白了脸。
“这是,这是......”
千里才听到两声孩子的啼哭,又听到里面乱了起来,心里乱糟糟的,不禁提声问:“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窕哭着跑出来,满脸惊恐:“别吉,别吉产下小少爷后,就大出血了......”
“什么?”明煦失声叫道。
子牧俨然已经红了双眼,提着口气,问道:“能救吗?”
阿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擦着眼泪:“庭深大师说......说......”
见她这副模样,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很快,庭深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深,疲惫地抬眸扫了一圈,目光从面前一张张焦急的面孔上扫过。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挥挥手:“都进去吧,和她说说话。”
“大师......”千里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进屋时,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
托娅小小的一个,蜷缩在厚重的被褥中,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孔和手臂,此刻正爱怜地哄着净台,怎么看都看不够。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竟是面色红润,眼睛有神,柔声喊:“大汗,云荣王,煦儿,你们都来了?”
见她这样,所有人的心情却是更沉重了。
刚刚分娩,现在却这副模样,这难道不是回光返照之相吗?
明煦受她关照这么久,见托娅这副模样,立刻绷不住嚎啕出声:“嫂嫂!”
“别哭,别哭。”托娅笑着对他招招手,将明煦拉过来,把自己的孩子给他看:“看,这是你的小侄子,和你大哥像不像?”
明煦哭着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抓紧托娅的手,不想放她离开。
托娅也不在意,任他这么紧紧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以后我不在了,这个孩子就没了额吉,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可要好好保护他,不要让他受欺负,好吗?”
明煦的额头磕在床榻上,肩膀颤抖不止,抓着托娅的手用力到发白,可还是不愿松手。
“明尘那人认死理儿,要是以后他气性上头,打他骂他了,你要帮着多劝劝,好不好?”托娅柔声说着,腾出另一只手温和地抚摸着明煦的后背。
“托娅......”千里的眼圈也泛起红色,翡翠般的眼睛泪光闪烁,他快被击垮了。
“大汗。”托娅抬头,看见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眼神中终于多了一抹悲色,“托娅无能,不能再陪您和合敦走下去了。”
像是察觉到了额吉的难过,一直安静懂事的净台也小嘴一咧哭闹起来,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被一双柔软细致的手握住了攥在手心里。
托娅含着热泪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净台的小脸,嘴角勾出一抹不舍的笑容,轻声道:“净台,额吉爱你,很爱你很爱你,连着阿布的那份一起......”
子牧克制地闭了闭眼,喉口干涩:“托娅,明尘就要回来了,你至少要见他最后一面......”
“云荣王,当初......在云荣,多谢你出手相助,才有我和明尘的今天。”托娅眼神温柔,“我也不知我还能撑多久了,遑论我如今如此狼狈,叫他看去了,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希望我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十六岁那年跌倒在他怀里的那个少女模样......”托娅说着说着,眼睛缓缓闭合了起来。
阿窕似有所感,哭着叫道:“别吉!别吉!”
朦胧间,托娅似乎真的看见了明尘的脸。
快到而立的男人脊背宽阔,沉稳有力,面容有些严肃的不近人情,可接近了他才能看到,他背后那一抹温柔。
他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托娅,不禁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朝她伸出手:“托娅,来,我来接你了。”
“明尘......”托娅喃喃叫道,目光呆滞地望着他,“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了......”
抚在明煦肩上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滑了下来,最后无力地垂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