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牧自从明尘离开后便脸色不是很好,闷头喝酒。贺雁来说这话时,他正直接拿起酒壶,仰头往嗓子里灌。清亮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去,有几滴从嘴角滑到了下颌,为他增添了一丝不羁的美感。
千里小心翼翼地凑近贺雁来,尽量不被人发现,低声问:“二王子这是怎么了?”
贺雁来轻声笑了笑,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哦……”千里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退回去了。
他本来还想安慰一番子牧,把以前先生教过的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要开口,旁边的贺雁来却先他一步。
“二王子,等回去兰罗,我准备替明尘与托娅别吉张罗亲事。”贺雁来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干脆直接,“他二人能结连理,还有二王子的功劳。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来一同参加。”
子牧放下了酒壶,轻笑一声。
他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盯着贺雁来不卑不亢的脸,淡淡道:“一定。”
“那就这么说好了。”贺雁来淡笑。
千里震惊地看了看贺雁来,又看了看子牧,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谜语,决定还是安心吃贺雁来给他挑的鱼肉吧。
等宴席结束,贺雁来与千里也起身准备告辞。
子牧理应是要送一送的。
“兰罗王是准备明天就动身?”他问。
千里应道:“是的。”
子牧罕见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遗憾:“我跟你们倒是投缘,若不是朝中风波未平,我倒真想留你们在云荣多住几天。”
千里撇了撇嘴,直言快语:“还是过段时日吧,我现在一看到云荣的王宫就打怵。”
子牧和贺雁来都被逗笑了。
“怵什么,我不是还在吗?”贺雁来笑着抬手捏了捏千里的脸颊。
他坐在代步车上的,千里从后面推着他。即使是这样贺雁来也能精准地抚摸上他的面庞,就好像千里不用看都知道他的雁来哥哥要做什么,早就主动把脸凑上去了一样。
子牧略有些吃味地在旁边看着,表情复杂。
他只有少年时期享受过额吉的爱,而没过多久这点点微薄的亲情也很快消散了。
他与千里一样,一直缺爱到了现在。可是千里比他幸运多了,十六岁便早早遇到了可以依赖的人。而他春秋冬夏季节更替,始终都是孑然一身。
他是真的曾经想过,要给托娅一个美满的未来的。
然而世间际遇皆是如此,他错过了少女怦然心动的时刻,便再难走进她的心里。
子牧心头略抹过一丝惆怅。
好在,贺雁来帮助他铲除了所有阻碍他的势力,让他能够在云荣自由自在地为自己而活。
子牧拥有了漫长的时间,可以寻找自己未来的精神寄托。
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呢。
想到这里,子牧的心情又陡然松快起来。
他在宫门前停下脚步,潇洒拱手:“等明天,我再来送二位。”
贺雁来与千里站定脚步,前者也对他一拱手,在千里掉转代步车头准备上马车时,轻声赠与子牧一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
子牧微微一愣。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贺雁来,这个人真是.....
子牧无奈一哂,冲他扬了扬下巴:“知道了知道了。”
太敏锐,又太细致了。
难怪把兰罗王拴得这么紧呢。
好在,一人全心信赖,一人竭力辅佐。
子牧望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垂下眼睫。
很快,一声轻轻浅浅的笑意,随着柳絮消散在微风里。
-
抱剑百无聊赖地靠坐在马车前,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面色不虞。
见主子们来了,他表情一动,很快调整好僵硬的肌肉,轻盈地从车上跳下来,拿出贺雁来专用的小坡摆好:“大汗,合敦。”
“嗯。”贺雁来滑上马车,路过抱剑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偏头打量了他一眼。
——抱剑虽然竭力伪装平静,但眉宇间一片散不开的犹豫,郁结在那里,直看得叫人喘不过气。
贺雁来淡淡地收回目光,一言不发,掀起轿帘进去了。
一路无话。
到了二人宫中的住处以后,两人先去看了托娅,确认她一切安好,才回到屋中。
抱剑神情纠结,沉默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几次欲言又止,又懊恼地咽下话头。
就在贺雁来即将踏进门槛时,他轻声喊了句:“抱剑。”
抱剑正沉浸在自己的挣扎里,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发现贺雁来是在叫自己,直到明煦在他旁边疑惑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抱剑才如梦初醒:“......合敦。”
贺雁来安静地垂着眼睫,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话,就说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