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托娅笑盈盈地问。
一开口,就从人前端庄优雅的别吉,变回了千里面前灵动活泼的托娅。
千里望着少女娇俏的容颜,心思一动,先将自己的正事压了下去,反而眨了眨眼睛,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明尘最近回来了。”
“……”托娅差点没直接送客,费了好大功夫才保持住自己的涵养,没好气地说,“大汗怎么也跟明煦学了,尽开我的玩笑。”
千里软软地对她笑笑,尽职尽责地纠正她:“是跟雁来哥哥学的。”
“嘁,你脑子里除了合敦,还有别的没有?”托娅不屑地冷哼一声,美眸一抬,“大汗来我这儿,不会就是提醒我这件事的吧?”
“自然不是。”千里摇摇头,整顿了一下表情,严肃道,“这几日没见你来,可是研药出了什么问题?”
见是来为了这事,托娅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有些苦恼道:“倒也不是,我前些日子随师父出宫修行,觅得了一株珍稀药草,说是有接骨之效。”
千里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那为何不用?可是重金难求?这你不必担心,若是真有接骨之效,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答应的。”
托娅对他安心一笑,让他稍安勿躁,继续说:“非也。我师父先试了一试,发现此种草药虽有效,可药效十分有限,一株下去,最多可能只能供人直立行走三天。三天之后,药效消失,患者又会回到靠代步车过活的日子。”
说到这,托娅适时露出了些苦恼的表情,很是自责:“我虽一心想助合敦站立,可大汗,若是我贸然向合敦告知此事,他纵使有了那三天光阴,之后却又要,又要……”
托娅心思细腻,把后半句“又要回到那残废的生活”咽回肚子里去。
千里因激动而握紧的手缓缓放松了下来。
确实。
比起让一个人永远见不到希望,更残忍的莫过于让他看到希望,又亲手将他的希望剥夺走。
托娅见他表情不太好,小心翼翼地说:“所以,我和师父想再多钻研一段时间,至少能让它药效维持久些,再与大汗说,因此最近少给合敦送药吃了。”
“我知道了。”千里声音有些干涩。
他来时春风得意,还有心思开托娅的玩笑,端的是少年意气;可现在却像只落水小狼一般,浑身的毛都湿漉漉的,眼神很是落寞。
托娅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她忍不住开口:“大汗,你别太担心,我师父医术了得,你多给他些时间,一定能治好合敦的腿的。”
千里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双手安稳地搭在膝上,乖乖点头的样子看着很招人疼。
二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托娅还要去给大祭师请安,千里便不再多打扰,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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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好了?”
千里回到贺雁来住处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疑惑地往屋内望了望,只见贺雁来正坐在桌前,右手的毛笔还没来及放下来,还是随手挽着的长发,表情竟然有些诧异。
再往他身前看去,明尘背对着千里跪在那里,腰背挺得板正,闻言沉稳地点了点头:“属下想好了。”
“……”贺雁来收起毛笔,调整了番坐姿,耐心地问,“你说,你不想再去兰罗军营熬资历了,只想留在我身边做个家卫?”
“正是。”明尘应道。
“胡闹。”贺雁来淡淡道,声音不大,可其中隐含的压迫感竟是让门外的千里都被吓到了三分。
明尘不语,可背挺得又直了些。
“行。”见他这样,贺雁来长舒口气,心平气和地问,“你且跟我说说理由。”
“……我父死前,让我照顾好明煦和明彰;老爷走时,也托我照顾好少爷。”明尘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可是,我好像一件事都没有做到。”
贺雁来呼吸变缓。
“如今,我亲弟弟和合敦都在深宫后院里,只有我一人身在前朝,我不愿做这忘恩负义之徒,只想护住在意的人。其余的功名利禄,大好前途,皆非明尘所愿。”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在千里心中,明尘一向是沉默稳重的。
可沉默对应寡言,稳重对应无趣,是以千里从未与明尘亲近起来过。
然而现在,明尘明明是跪姿,可后背看上去却宽阔又高大。
没人能体会到,“长子”意味着什么。
轻轻扣桌的两声响,将千里远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重新望向屋内,原来是贺雁来发现了他,招招手让他进来。千里乖乖地走进去,在贺雁来身边坐下,目光不小心触及面前桌案前摆放的白纸,上面写满了贺雁来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