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浅笑,淡黄的纸张从修长白皙的玉指上翻过,他温声问:“就这么无聊?”
时宴抽回视线,无辜点点头。
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人聊天,唯有窗外的风景和吹进的暖风能排解她百般无聊的情绪。
“识字么?”宋誉又问。
“不认识。”她想了想,又摇摇头。
他靠车壁而坐,时宴坐在他的身边,二人之间相距仅一个成年男子拳头的距离,宋誉轻声笑了出来。
一阵风吹起车帘,将他一缕头发吹起,露出近乎完美的侧脸。时宴当真感到困倦,换了个姿势,撑着侧脸斜睨着他。
“那教你识字?”
时宴想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学点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她收回手臂,二手交叠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点头道:“好啊,那便麻烦殿下了。”
“麻不麻烦的…”宋誉合上手里的书,又从长椅下换了另一本,边说道:“得看你的脑子聪不聪明。”
“若是脑子笨,那确实挺麻烦。”
时宴汗颜。
宋誉虽然不像先前那样对自己有那么强烈的地方和抵触,但他现在温顺的同时又毒舌得很,根本就是腹黑。
怎么说也是受过十多年现代先进文明教育的,区区识字而已,时宴倒不觉有什么难度。
她问:“殿下这是拿的什么书?”
“民间话本。”宋誉淡淡说。
这倒是引起了时宴极大的兴趣,同时也很惊讶,“原来殿下还会看话本?奴婢还以为您这般高冷脱俗之人,是不屑于看这种俗物的。”
按照一般经验,她以为宋誉看的应该是《孙子兵法》《金刚经》《列国传》等等各种有关政治军事还有修身养性的晦涩难懂的书籍。
不过很快,时宴脸色便没了先前的活跃。
她知道宋誉为何会突然好心教她识字了。
这本民间话本由若干个单元故事构成,每一个故事约莫百来个字,短小精悍,起承转合令人酣畅淋漓。
就是宋誉给她挑的那个故事内容,讲述的是一名贪图色相的女子嫁给了一个贫穷书生,最后发现书生除了色相外毫无是处,于是背叛书生最后被书生反杀抛尸荒野不得善终的短故事。
宋誉这一招是借着杀鸡给猴子看啊。
听他念完最后一个字后,时宴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世人皆批判女子三心二意,文本故事透出的核心也是女子被色相冲昏头脑最终自食恶果,不过我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
宋誉眉尾一挑,问:“说说看?”
“故事中说女子与书生成亲五年,书生却还只是一届穷苦书生,岁月留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除了贫穷再无其他。这五年内家中所有开支生计都由女子一人承担,试问,大家为何不认为是书生为官名不承担家庭责任,而要责怪女子肤浅只将色相放第一位?女子若真是只看色相,她就不会与书生成婚,这世上美人皮何其之多,为何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呢?”
宋誉眼底飞速闪过一抹浅浅的惊讶,而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殿下不反驳我?”时宴笑着反问。
宋誉合上书,侧过头,微凉的指尖掀起车帘,笑眯眯地望向车外的风景。
“故事中的女子将未来一切都押注于书生一人,识人不淑,怪不得别人。书生也好不到哪去,既一身清贫无功无利又何必耽误她人,无非就是自私两个字罢了。”
时宴垂下眼帘舔舔嘴唇,低声嗯了一句。
宋誉放下帘子,微笑着看向时宴,“行了,不逗你了。还学字吗?”
“学啊。”她目光坦然地对上宋誉的眸子。
又说:“方才殿下教过的字我都记住了,为何不往下学?”
“仅一遍就记住了全部?”
“不信殿下可以随意挑几个字给我认,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都记住了。”
宋誉一愣,随即轻笑。
“一遍就能记住所有字,恐怕连父皇最喜欢的八哥都比不过你。不过光是认识还不够,你还得会写,写字比识字可要难不少。”
“那殿下可愿意教我写字?”
“想学?”
“想。”
“行,得了空就教你写字。”他神色柔和,重新翻开书籍,从第一页开始讲起,“今日便再认多点字吧。”
他念书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如珠落玉盘般悦耳,又似林间小溪拍打青石板的清脆声。
话本子收集了民间许许多多新奇的或是怪异的甚至有些稍微暴露的文字,但从宋誉的嘴里念出来,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字眼竟一点也不落低俗,一字一句间坦坦荡荡,无一丝暧昧。
时宴却红了脸,心中暗骂这人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又过分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