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后,时宴从他身后方走出,望着屋外盛开的艳丽夹竹桃,她收回视线,仰起脑袋,像一头灵动的小鹿,用湿润干净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宋誉。
“殿下说得果然没错,安阳公主性子烈,奴婢不应该去招惹她的。”
“没事,你是我的人,你不去招惹她,她约莫也会来招惹你。”
时宴忽然轻笑出了声,“殿下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了,你这意思是因为我是你的人所以才会有人主动招惹我,看不惯我?”
“大概是。”宋誉无奈耸耸肩,略微苦笑。
时宴盯着他那双深邃黑曜的眼睛,一寸不移,嘴角渐渐勾起,不知为何,二人表面上虽一脸愉快。
可时宴明白,他心底透着无尽悲凉,而她呢,无形中也被这悲凉所感染。
身体内流着那个男人的鲜血,却遭他轻视和厌弃。
本该是相互扶持的兄弟姊妹之间却不得不提防,精于算计。
破碎的家庭,凄苦的童年,不被重视的人生,其中任何一件事单拎出来都足以让人如此酸辛,宋誉一人却占据了所有。
时宴心中腾起一股深深的无力。
经历这样的事情,作为一个旁观者若是还大义凛然慷慨陈词地指责他心理过于黑暗,性格太过扭曲就显得说话者自己的自大和可笑。
她眸光微闪,略有动容,莞尔笑道:“那可能不太凑巧,时宴性格倔,又不喜和人相处,在外人看来就是假清高真虚伪,有时候难免让人心生不悦,殿下既然这么说,那这事究竟是谁的错?”
宋誉知道她嘴利,但没想到会这么利,霎时间哑然失笑。
“那我俩都没错。”
“那殿下在自责什么?”
宋誉沉默片刻,忽然跟长吁了口气似的,抬手抚上时宴凌乱的两根发丝。
“不管是谁的错,我与你说过的,你尽可按照你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事,出了什么问题,追究起来还有我挡在你面前。”
听说过奴才替主子担责的,第一次听主子主动跳出来保护奴才。
时宴不知该说什么好,被他温顺柔和的眼睛盯久了,渐渐地心虚起来,不得不别开脸,后退数步。
“方才听安阳公主说大家要去敬山神,殿下现在不赶过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宋誉摇头笑了出来:“不过是做个样子,有没有我在,都不会妨碍他们开始仪式的。”
时宴歪头看着他:“那就是不去了?”
“怎么?”他难得地心情舒畅,挑起眉尾,一脸戏谑地望着她:“你这意思是找我有事?”
“就是不知殿下有没有空了。”
“你但说无妨。”
她提着裙子跑了出去,没一会又跑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多出了一只碗。
宋誉不解地望着她,时宴解释道:“这是糌粑,我刚才跟寺里的小师父学的,第一回 做,殿下要不要试试味道?”
他浅尝了一口,动作优雅不失风度,而后浅浅点头,“还不错。”
“我记得殿下喜欢吃甜食,这里面本加了白糖,我又额外多加了些切碎的蜜饯,想着应该符合殿下的口味,看殿下的反应看来我是没做错了。”
“亏你有心,还记得这个。”宋誉擦了擦嘴,嘴角笑意不止。
时宴想起来,她第一次听说宋誉喜欢吃甜食的时候心中的震惊不比听说有人告诉她那会的宋誉心地善良后少。
“殿下饮食清淡,且嗜甜,但毕竟营养跟不上,时宴似乎从未见殿下吃过荤食?”
确实如此,宋誉每次吃饭,无论何时都只夹素菜,为此时宴倒是享了福,每回厨房做的荤菜他一概不动,她便拿来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宋誉修仙呢。
唯一一次,便是进宫那回,宋誉跟元景帝同桌共餐,他动了几下荤食,却仍被其他皇子公主恶意扭曲意思,认为是看不起不屑与他们尤其是元景帝共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时宴观元景帝脸色不佳,想来是在心中留了道坎。
她这回也是无意间随口一问,不料宋誉脸上笑意骤收,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为何他的情绪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宋誉已经起身径直离开了去。
皇帝敬天地,皇子公主敬诸神,唐梦本是不欲参加敬山神这一活动,但安阳此回没带丫鬟上山,便缠着唐梦希望陪自己一同参与。
唐梦无奈只好同意,遂找到时宴,拜托她帮忙看护一下唐苒。
时宴不好说破,唐苒不是小孩,哪需要自己照顾。
可她理解唐梦心中的顾虑,若是唐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掉了根汗毛,被宅院里的姨娘知道了,唐梦约莫又得遭一顿斥责。
于是碍于不好拒绝,时宴只好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