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并没有伸出去碰宋誉的掌心,腿上还有些麻,她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仍有些发软,站不住脚跟,时宴便只好扶着身旁的桌案,借着桌案的支持力,假意整理衣裳,实则趁乱之际分别踮了踮两边的脚尖,那股麻麻的滋味这才退下。
宋誉眼帘一颤,默默地收回了手。
“出太阳了。”他说。
时宴将面前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然后嗯了一声。
宋誉视线投向窗外的缕缕香火白烟,声音似飘向远方,有着几分空灵,又带着几分看不穿猜不透怅惘。
“要不出去透透气?”
“好啊。”时宴点头。
二人并肩而走,山上偶有清风,时宴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现在没什么心情管这些细枝末节。
因为方才她不曾有过的慌乱,让她觉得自己真是荒唐,连理由都说不上来,身体却真实地感受到了那一阵紧张。
她参加高考那等大型重要考试的时候都没这般紧张过,却在某天一个阳光刚好的下午乱了手脚。
二人一路无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便来到了一处高台。
高台上建起一组殿宇。
高二楼,第一楼尤为高,类似于城门那样。
漆红漆,盖红瓦,屋檐上翘。
殿宇前有一尊白色佛像,立于莲花座之上,耳垂肥厚,面目慈悲祥和。
有打扫完毕的小僧从楼上走下来,向二人行了一礼。
时宴问:“小师父,这儿能上去看看吗?”
“女施主是第一次来本寺?”
“不错。”
“难怪。”小僧人笑道,“这儿是山顶的最高处,从这里走上二楼,从上往下,能看见群山环绕,烟云缭绕,自有一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体会。往往来本寺的香客们都会来此,爬上二楼,眺望壮阔景色。”
时宴看了一眼宋誉,宋誉笑道:“你若是想去瞧瞧也无妨。”
得了肯定,时宴双手合十朝小僧人鞠躬到了声谢。
从一楼往二楼上去,长长的阶梯绕了好几个圈,阶梯两旁照了一排烛火,烛光跳跃,给昏暗的室内添了几分诡异和刺激感。
宋誉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时宴爬累了,便停下脚步,抬手擦了擦薄汗。
她停下来,宋誉也跟着不动,但始终站在离她两个台阶的距离外。
时宴没有管他,平稳住呼吸后,又继续往上,终于前方迎来一片光亮。
时宴站在围墙前,缕缕清风将她发丝吹起,有些沾了脖子上的细汗,贴在白嫩的肌肤上,白的皮肤更白,黑的发丝更黑。
她微微眯起眼,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宋誉。
“殿下在想什么?”
“果然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宋誉这般回答,而后侧过头,对上时宴的眸子。
时宴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但面上还是假装不懂,回过头,视线投向更加广阔的视野。
“但是站得高,难道不是会摔得更疼吗?”
“那就站稳脚,一步一步地走扎实,不让自己摔下去就是了。”
那小僧人说的果然不错,站在殿宇二楼,放眼望去,整座山挺拔又苍翠,瑰丽又壮阔,站在楼层上面的人第一次知道原来俯视望去,是可以看见腾起且浮动的云层的。
偶有零星飞鸟在山腰盘旋,周围群山都不及青龙寺所在山之高,云层外围,放眼望去,山底坐落着密集村庄和房舍酒楼。
诸多建筑就像颗颗小小的星点,绿树红花点缀其中,交相辉映。
时宴的视线突然被地下一些独特的建筑所吸引。
“殿下你看,那里有些发着光的地方,那是为何?”
“一些古寺罢了。”宋誉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发光的,约莫是里面供着的金身佛像,但有些古寺被遗弃,或是屋顶破了,将里面的佛像露了出来,阳光照在佛像身上,汇聚了成光点。”
时宴不仅唏嘘,原著中说大宁好佛,尤其是皇帝和官僚几乎日日拜佛点香,以往在京城,甚至到了茺林,虽也有感受到强烈的信佛氛围,但不会想到竟然修了这么多寺庙。
透过云层,视线朦朦胧胧。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宋誉抿唇,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知何时又因何皱了起来。
时宴收回目光,褪去方才的薄热后,竟觉得有一丝寒意。
“殿下,回去吧,当心着凉。”
宋誉点了点头,冷风从指尖穿过,他余光一动,便脱下身上的薄衫披在时宴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令时宴为之一惊,她刚想拒绝,宋誉摁住她的肩,清冷的嗓音好似林间溪水拍打在长着青苔的青石块上发出的悦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