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弟媳妇一天到晚在做啥子?”
小春外婆也掉眼泪:“她们一天到晚不来为难我都谢天谢地了,玲丽,还是你心疼我。”
她外婆又絮絮叨叨地夸她妈妈了。
“玲丽,你从小就孝顺,你把妈接到你家里去吧。”
七十几岁的人,瘦得一把骨头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声说道:“他们总是打我,玲丽,你要是心疼你妈妈,你就快点把我接走吧。”
“妈……”
小春看着她外婆和她妈说话,看着她妈给她外婆撑腰,成为她外婆口中“唯一靠得住的人”“妈就靠你了”。
小春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没怎么想明白。
小春请了一个赤脚医生来看看,开了药。
其他的?
周玲丽在家里没有地位,怎么可能把她妈接走,再说了,她舅舅不会同意,真把人接走了,她舅舅和舅妈的名声就真的完了。
最后她们两走的时候,外婆就一直喊她妈的名字。
她妈也一边哭一边说过几天空了就来看她。
小春像个没有感情的人,站在一边格格不入。
她妈往回走的时候,不断地跟她说她舅舅舅妈有多没有良心,对她外婆有多不好。
“你舅舅小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外公这才死多久,就把你外婆放进了猪圈里。”
“你外婆以前多要强,摔断了两根肋骨都没有哭过,现在天天都哭。”
“以前她还总说我靠不住,最后她能靠的就只有我了。”
小春回过头,去看她的表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有光的,和在村子里的时候不太一样。
小春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妈脸上也有光。
只是那个时候,她妈说的话是:“我儿子是李家唯一的男娃,我嫂子生了三个女儿都没有生到儿子。”
一路回去,小春都很安静,她妈依旧说这些话,并不在意她的沉默。
也许他不需要有人回应她,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听着,听她说她那个原本只能看到她弟弟的母亲,现在有多需要她。
不到10天,她妈就来了,哭着跟她说,外婆没了。
小春谈不上特别难过,一方面不怎么熟,她这辈子满打满算和外婆接触的次数都不超过十五次,另一方面也是明白,人老了又病了,离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母亲很难过,哭了一路,到了以后更是嚎啕大哭。
小春站在一边,格格不入。
死者为大,但小春怎么都哭不出来。
她不敢跟人说,她心里有种特别冷血的想法,那样在猪圈里活着,死了也许是一种解脱。
后代跪了很多,也开始哭,这便是他们经常说的,你得有儿子,以后才有人给你送终。
这便是送终的儿子。
葬礼有一个环节是跪孝,周玲丽作为出嫁女,并不能和她的弟弟跪在一起哭孝。
周玲丽只是抹眼泪,对于这个事情也没有意见。
小春本来以为从外婆的事情中,她妈总得吸取一点教训,后面能够有所改变。
她很快就发现,她在用自己的思维去猜测她妈的世界。
她的思维是——
“我家里重男轻女,那我生了女儿后,绝对不能让我女儿吃我吃过的苦。”
而她妈的思维是——
“我妈那么重男轻女,对我那么不好,但我依旧孝顺我妈,依旧想方设法对我妈好,而我对我女儿比我妈对我好太多了,我还让她读书了,她现在过得好那也是因为我让她读小学了,我女儿应该对我更好才对。”
小春正式理解她妈这个思维是两个人的关系缓和后,她妈让她养她弟弟的二女儿。
那一年都在传要计划生育了。
她弟媳妇生了两个姑娘了,真计划生育后面就不能再生了。
她妈就来找她帮忙,说她反正只有一个女儿,就帮她弟弟养一个,记在她名下。
她拒绝了:“永秋现在读初中,这么重要的时候,我要照看她,还要挣学费,哪里有空帮别人养孩子。”
“哪里就是别人了,那是你弟弟,你就这么希望老李家绝后吗?”
小春:“妈,老李家绝后关你一个姓周的什么事情?”
她对自己的母亲感情也非常复杂,小时候只是恨,后面长大了知道了她妈是怎么长大的,再加上她妈在她面前经常示弱,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暴躁了。
她现在多多少少还是存了一点感情,希望她能够改好。
“你就不要管这些事情,两个女儿未必不是好事,我现在不照样过得不错吗?”她又提了过去的事情:“之前你还专门带我去外婆家,不就是因为我有出息吗?”
“那怎么能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现在女娃也能读书考大学。”小春又开始说自己的女儿:“永秋这一次考试就是班上第一名,男娃都考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