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挣扎,又似是犹豫,浓稠如墨,缠绵似丝,根根绕绕的缠住了人的心脏,叫人的心跳莫名露了一拍。
沈月章看不懂那眼神, 只觉得奇怪。
传闻太后杀伐果决, 整治宫闱用的是铁血手段!
传闻太后心肠歹毒, 曾对试图勾引先帝的妃嫔使用猫刑!
传闻太后试图篡位,先帝体质羸弱便是她暗中下毒......
虽然说关于太后的传言, 一如那些差点和沈月章成了亲的“未婚夫”——又多又不靠谱!
但不论是沈月章认识的柳云, 还是传闻里的太后,她都不是一个犹犹豫豫的人,更何况她刚刚还语气果决, 又锐气杀气毕露的说:“见美人, 杀;见大人,诛。”
沈月章莫名觉得, 柳云此刻的犹豫,不像是在踌躇黄德全的处置。
而且那眼神...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沉闷闷的。
她长出了口气, 试图吐出心头憋闷的感觉,然后戳了戳柳云的侧腰,压低声音,“哎,等你吩咐呢!”
隔壁的叫好声似乎要把房顶掀翻,柳云好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她轻出了口气,眼睛里的光芒随着那一刹的叹息似乎柔和许多,少了几分叫人心惊的锐利和诡谲之后,那双眼睛更如同流动光华的琥珀。
沈月章被蛊惑一般看着那光芒的去向,却冷不丁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
柳云喉头发紧,语气莫名听起来有几分...急切。
她说:“沈月章,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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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的一处宅子前,得知主人稍后便到的府上下人们,早早便恭敬的立在了府门外等候。
数十人垂首静立,不闻一声,知道远处的马车辘辘而来,为首的管家这才提着灯笼上前几步迎上。
“主子!”
车厢内,沈月章和柳云几乎对角而坐。
她听见外面的动静,伸腿踢了踢柳云隐约露出的脚尖。
哎,叫你呢!
管家是柳云的下人,这宅子,自然也是柳云在宫外的私宅。
这地方应该是柳云入宫之后添置的,沈月章是第一次来,不过从这位老管家见到柳云的激动来看,柳云大约也没来过几次。
要不是这次入夜城门下钥,她们出不去城,回不了寺,柳云或许都想不起来自己这一处产业!
不同于老管家满腔按耐的激动,被沈月章打断假寐的柳云看起来并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她毫不掩饰眼底嫌弃的白了沈月章一眼,沉了口气,敛着心中的郁火,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
之后,马车在府门正前方停下。
宅子面前空旷,府门口的灯笼罩出的一圈暖光离马车有些远,倒是天上银灿灿的月光将车厢护了个满怀。
管家几步到马车跟前的时候,正见车帘从里头掀开,月光便如同乍然一现的无声闪电。
月霜银光刺目,将车厢内的情形纤毫毕现地展露在眼前。
老管家心心念念多年的太后,就像是土坑里的萝卜,被人用层层叠叠的毛垫披风厚毯子裹起来,只堪堪在毛茸茸的厚毯子外,露出脑袋...
月色如同闪电,但老管家那一瞬的表情,却是实打实的如遭雷劈。
老管家身子骨一颤,嘴唇嗫喏,“太后...”
他那么大个端庄稳重、老成持重、从容庄重、恩威并重的太后,怎么会这样狼狈惨重?!
老管家差点挤出两行热泪,直到看见沈月章气喘吁吁地拔...拔太后之后,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沈月章边拔还边问,“诶,你们准备好药浴了吗?太后说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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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柳云周围放了一圈火盆,怀里的汤婆子小巧精致,暖着冰凉的指尖。
柳云的脸色并不大好,显然相比起身体的病痛,这样的火盆围绕,更让她觉得不堪忍受,只是碍于什么,她这才生生忍下了,还不得不听着角落里的一老一小絮絮叨叨。
此刻,堂屋的最远处,刚刚还看沈月章如同杀父仇人的老管家,现在已然亲厚地叫着她小沈。
管家只当小沈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宫女,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嘱咐道,“咱们娘娘性子要强,咱们做下人的就得更用心伺候,你方才...”
管家瞧瞧瞥了眼那边,又压低声音,“就做的很好!”
管家说的是柳云不肯烤火盆,被沈月章强行按着的事儿,但沈月章也只不过说了一句“你不是说你冷的吗?”
她没觉得这话有多要紧,还当管家说的是在车上那会儿。
毕竟比起轻飘飘一句话,费半天劲把那些东西裹身上可不容易,沈月章当时都累出了一身汗,偏偏柳云的眼神还是带着哀怨地盯着自己。